本帖最后由 蠹米虫 于 2021-12-1 13:46 编辑
阴阳师不知何时回到了房间,安静地坐在门边,一言不发地听着屋内你们的讨论。阴阳师的身影半没在门扉的阴影之中,有些出神地望地望着屋内,似乎正沉陷在某些回忆之中。 阴阳师的出现让讨论声停了下来,你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他来为曾经的那些往事做出最后的解答。察觉到了你们的视线,阴阳师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直起了身子,视线在你们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某人的身上。 “随我来”。 没有多说什么,阴阳师转身走出门外。 跟随着阴阳师的脚步,你们离开了这间埋藏了太多过往的神社,进入了山林之中。没过多久,你们来到了一片樱树林,虽然此时早已不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但不难想象,在那繁花绽放的季节里,这里会是怎样的美景。 阴阳师的脚步停在了林中最大的那颗樱花树下,在那里, 座无名的坟冢正安静地躺地躺在树下,仿佛坟前那株繁茂的樱花树,就是它的墓碑。 阴阳师蹲在了墓前,抓起一捧土缓缓洒在坟茔之上。随后开口说道:这座坟茔里埋葬着的,就是主导了七年前神社中所发生的诡异事件的元凶,我的弟子,宝木纯子。 你们在幻境中所见证的一切,正是纯子以生命为代价,所设下的一场不可思议的骗局。如你们所见,她成功了。但这成功的代价,却太过惨烈。 我与纯子的相识,毫无疑问是由于水生村事件。我作为失忆症的治疗师,为纯子找回了记忆。我记得,刚找回记忆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与无助。可不过短短几天,纯子像变了个人似的重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向我提出了学习催眠术的请求。 纯子……她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天赋、努力,成功的要素在她的身上一应俱全,只要假以时日,她的成就必定在我之上。只可惜…… 当年,纯子凭借自己超乎常人的天赋与努力,很快地掌握了催眠术的所有关窍,并将其熟练地运用在治疗之中。随后,我便放心地将后续的治疗工作交给了她,转而离开此处,专心处理别处的事务。 在我们相处的那段时间里,我自认为对纯子有了足够的了解。她本性善良,为人正直,内心坚韧,接人待物无可挑剔;但是我忘了一点,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刚满二十的少年人,正是不计后果,容易冲动犯错的年纪,她正好又缺少了那点沉稳与克制:而她那悲剧的过往,正是促使她做出错误决定的绝佳因由。 是我的疏忽大意,才让她犯下了这样不可挽回的大错。就这样,在我离开时之后,纯子复仇的计划开始了计划的第一阶段里,纯子借着治疗的机会,接近目标,观察他们各自的记忆,从中挑选出最符合她计划要求的记忆片段,模糊掉其中的关键信息,而后将目标所有的记忆重新隐藏,只为关键的记忆片段设定好特定的“钥匙”。 这个过程相当的繁琐耗时,其间还要兼顾其他村民的记忆恢复治理,占据了计划中的绝大多数时间。 纯子计划成功那天所发生一切,正是你们在幻境中看到的所有内容。聚集在神社中的五个人,按照纯子的计划一步步走向死亡。在这个计划里,记忆本身不会撒谎,但不完整的记忆,经由精心编织后,却成为了一场致命的谎言。 一场具备成功要素的骗局,是由百分之九十的真实,以及百分之十的谎言所构成的。可以说,纯子的计划能够成功最大的依仗不是谎言,而是真实。 在纯子最后的计划中,记忆是真的,死亡是真的,甚至鬼魂都是真的,唯一的谎言,只有最后用来开启记忆的“钥匙”。 在催眠术中,开启记忆的“钥匙”可以是任何物品,但纯子巧妙地利用了信息的不对等,逐步让他们相信,“钥匙”来源于他们自身的记忆,所有的“钥匙”都与他们自身息息相关,是他们过往与身份的坚实佐证。 但事实并非如此,“钥匙”可以是任何物品甚至声音、气味、画面等等所有人们可以感知的事物。所有的“钥匙”,都是纯子经过深思熟虑,早就设定好的,包括那个奇怪的人形以及仪式,也只不过是“钥匙”的一部分罢了。 所谓人性之灵,只不过是一些糊弄人的小把戏罢了。 但就是这些故弄玄虚的小手段,成功地营造出一种玄而又玄的诡异氛围,最终让那晚聚集在神社的所有人都相信,他们,就是曾经在神社内居住,并死于水生村祭典暴乱的宝木家。 在纯子看来,那些人就是导致他们一家死于非命的罪魁祸首。但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复仇,她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的,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死亡,也要让自己的仇人相信,他们就是曾经的死去的宝木一家。 杀死一个人方法有很多,她却选择了最困难,也是代价最昂贵的一种。一开始我很是不解,但看了纯子最后留下的日记后,我大概明白了。 我想纯子之所以这么做,除了复仇之外,更多的,也是为了赎罪。或者说,就连复仇,也是为了赎罪。 纯子大概是在找回记忆之后回了一趟神社,在这里,她见到了那个徘徊于神社的鬼魂,幸子。也就是从那时起,计划的雏形就在纯子心中成型了。 纯子不愿见到幸子的残魂永远被困在那些悲惨的过去之中为了妹妹能得到解脱,她必须要找齐她的六个家人,来完成幸子永远无法等到的团聚之日。 可她的家人都死了,她可以随便凑齐六个人来完成妹妹的心愿,让妹妹的鬼魂早日升天;但她更希望这一切,是由亲手导致了这一切的仇人们来完成。也许在纯子看来,由凶手来完成的“升天”,是对他们行为最大的讽刺。 为此,纯子策划了这场匪夷所思的骗局,并用自己的死亡揭开这场离奇案件的最终幕。 她成功了。 幻境最后的光,就是幸子升天时的景象。枯井中的五具枯骨,则是仇人的尸骸。还有一个活下来的人,带着残缺的记忆,如同行尸走肉般度过了这些年的时光,他如今正身处我们几人之中,与我们一同探寻当年一切的真相。 井中的五具枯骨,可以说与宝木一家这些年的过往息息相关,纯子认为他们是导致自己一家惨遭横祸的罪魁祸首,说起来也并不为过。 当代宝木一家共有三兄弟。长子泰智、次子悠仁、三子裕司。泰智作为继承秘术的长子,不得娶妻生子,但却收养了名孤儿,名为信长;悠仁与妻子花音育有一儿,名为光秀最后是裕司与美香的双胞胎女儿,也就是纯子与幸子。按照水生村惯有的习俗。双生子是不幸的象征,只能留取其一。 这就是所有悲剧的根源宝本一家人不忍杀害自己的骨肉。于是开始寻找能将两人都留下的办法。 方法是存在的。但是需要付出的代价十分苛刻。 “不存在的人”。 这个仪式,就是他们找到的解决之道。 为了这个仪式。宝木一家付出了无数的心血。 泰智为完成死亡印记的步骤,放弃了自己的爱情; 裕司为了得到仪式所需的罂粟花,将自己卖身于村长,最终染上了毒瘾; 美香为了完成人皮仪式,不惜背上“恋尸癖”的骂名; 花音为了得到仪式所需的梦虫,更是出卖了自己的肉体。 仪式的核心,幸子,她所遭遇的,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孤寂与痛苦。 虽然日子艰难,但十八年来,一切都很顺利地进行下来了。 直到祭典前抽签仪式的举行。 抽签仪式抽中了宝木泰智,宝木家的长男。 这是宝木一家族的成员,十八年来第二次被选中成为祭品。 在九年前的抽签中,中签的是光秀。那时的光秀还不满十岁。父亲悠仁选择了赴死。 这一次,也有人站了出来,泰智的养子,信长,为了报答养有的恩情,毅然选择了代替养父成为祭品。 九年后的抽签再次抽中了宝木家的人。不得不让人怀疑有人从中作梗。根据记忆。做了手脚的人是医生。也就是泰智日记里的春奈。 至于春奈这么做的原因.……概是一个因爱生恨的故事。在残存的日记里不难看出,泰智最早也许答应过春奈,为了她放弃家族传承。放弃传承的理由,据我猜测,应该是春奈怀了他的孩子。而那个孩子应该就是阳太。但之后为了保全家人,泰智却不得不反悔了。 但春奈并不知道仪式的事。因此,站在春奈角度来看,大概只会认为泰智是贪恋秘术、贪恋家族地位而抛弃了他们母子。因此有了第二次抽签的故事。 这大概可以算作是祭典当日悲剧的起点。 那时的信长,大概跟纯子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 因此,抽签的结果深深刺激了纯子。 从小的生活造就了纯子对传统的对抗意识,冲动的她,不顾一切地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信长。 他打破了巫女身上的枷锁。 后为了确保祭典的顺利进行,保证自己已非处子之身的事情不在验身中暴露,纯子计划跟幸子互换了身份。 如果计划顺利进行,凭两人双子之间的默契,事情本不会败露。 但现实没有如果,现场还是出现了意外。 理发师,三轮徹,他在现场的偷窥行为被揭发了。 无处可逃的三轮,狗急跳墙之中,当场揭穿了纯子并非处子的事,也就是祭典不久前他所发现的事实, 当时作为为女检查身体的医生,春奈其实是有机会制止这场悲剧的,但是她犹豫了。 或许是对于自己检查结果的不确信,或许是对宝木一家怀恨在心,总之、地到最后都没有机会说出检查的事情。 因为阳太开口了。 阳太在学校的时候,大概是察觉到了,纯子与幸子身为双胞胎的事实,并以此为把柄,要纯子与其交往。在你们所看到的记忆中,纯子答应了他。 但那也只是纯子的缓兵之计。 祭典的当天,三轮说出了那个事实之后,阳太终于察觉到纯子只是在糊弄他,想要在祭典到来之前拖延时间。于是恼羞成怒的阳太,当众戳穿了纯子的计划。 事情进行到这里、结局基本已经无法换回了。 作为神官的三轮真由,曾经在“不存在的人”仪式上给过宝木一家帮助的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丽女了。九年前宝木悠仁死亡的那次献祭仪式上,让她改变了自己对于宝木一家的态度。 在她看来,悠仁的献祭,是一次来自神明的警告。自那以后,神官断绝了对宝木一家的帮助这也是负责仪式中“黑死虫”部分的宝木花音,不得已要通过向神官的丈夫,三轮彻,出卖肉体来换取虫子的原因。 因此,作为神明傀儡的神官,在祭典的当天,做出那个冷酷无情的决定,献祭。 而作为村长的目格吾,他为了自己的权利与地位,在关键的时刻选择了沉默,选择了不作为。他将自己与宝木一家双生子事件之间的关系撤得一干二净。 最终,宝木一家成为了这一切的牺牲品。 而宝木一家的死亡,虽然平息了村民的动荡。但神罚还是来了。因为,祭典被中断,宝木一家惨死于神社,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在神明的眼中,即等同于凡人违背了契约。 而神罚,则是神明对终止契约而做出的宣告。 水生村悲剧的真相大致就是如此,究其根源,这并非是天灾,而是货真价实的人祸。 就像纯子在她的日记里所写的那样,水生村名目繁多的各类仪式,大多不过是后世的统治者为了自身的权利而设置与神明并无关系。此处神明与水生村民最初所立下的契约,大致只有通过每十八年一次的祭典来换取神明对村子的庇护这一项罢了。 至于那个还活在我们当中的人。我想,就是纯子在十年前那场血腥屠戮中唯一般下来的家人。魔术刀、假血浆,大概就是从祭典一开始便藏在暗处的纯子救下那人的方法。而这些小道具,最初大概是纯子为了从抽签献祭救下信长而准备的,没成想提前派上了用场。 纯子的计划虽然巧妙,可既然她选择了用自己的死亡来拉开终场的帷幕,那么她势必无法亲手为其画上句号。所以,最后痛下杀手的,另有其人。 在这一切事件结束之后,仍幸存于世的,就是你,宝木信长。 回顾七年前众人的记忆,“泰智”记忆中通体鲜红的鸟居是只有色盲患者才能看到的景象,而作为文身仪式的执行者泰智必须对颜色有着明确的辨别;花音为了梦虫不得不讨好三轮彻,而七年前那位所谓的“花音”却明确拥有着身为神官的记忆,作为神官的她,根本无需多此一举,这是她们两者身份的最大破绽;“裕司”记忆中,偷窥的一幕所看到的女孩照片,表明屋子的主人正是裕司与美香,同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宝木一家之内有着不伦的男女关系,因此,记忆中的那一幕,只不过是夫妻之间正常的鱼水之欢,而所谓的“裕司”眼前所见之人,才是真正的裕司;而那位所谓的“美香”,正像我之前所提到的,会在抽签仪式上做了手脚,想要陷泰智于死地的,只会是他曾经的爱人,春奈,真正的美香根本没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 以宝木一家的身份来看,记忆中所出现的死亡现场,均是在其自身死亡之后才发生的,这本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拥有这些死亡现场记忆的人,必然不会是当年的宝木一家,而作为旁观者,他们的记忆里有着宝木一家任何人的死亡现场都并不奇怪;七年前的那位“光秀”也是一样,在他的记忆中出现的场景里,死者房间里出现了纯子的照片,那么根据警方的调查报告推断,死者的身份必然是宝木裕司。 而在警方调查当中裕司是宝木一家中最后一位死亡的人,因此,他的死亡现场,是无法出现在宝木家幸存者的记忆中的;反观七年前信长的记忆,在他的记忆中出现的,是一位女性的死亡,可这位死亡的女性究竟是美香还是花音? 七年前众人认为信长记忆中出现的女人是“花音”不过因为纯子的巧妙诱导,纯子让所谓的“美香”第一位触发关于死亡现场的记忆,并让所有人关于死亡现场的记忆依次触发,让七年前的众人不自觉地得出所有人的死亡顺序,是按照触发顺序的逆序排列,那么第一位得到死亡现场记忆的“美杳”的死亡现场,便自然而然地被认为是无人目睹,同时,由信长的死亡现场记忆所引导出的下一位记忆触发者为“花音”,也更加让他们确信信长记忆中所看到的,是“花音”的死亡现场:但只要将这些错误地推论抛离,那么重新审视信长记忆中所看到的画面,只不过是一个女人死在了厨房,开没有任何证据佐证她的身份。而在正确的死亡顺序中,信长的记忆中虽然无法出现在其假死之后死亡的花音,但另一位在厨房身亡的美香的死亡用场,是完全有可能出现在信长的记忆之中的。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当年活下来的那个人就是你,小忆,或者说,宝木信长。在场的人里,只有你,没有进入幻境,因为,七年前的一切,全都是你的亲身经历。 随着阴阳师的话语在山林间回荡、消散,山间重新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水生村曾经发生的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再无改变的可能。 阴阳师给出了答案,没有质疑,没有诘问,只是平静地阐述着一段过往。并非审判,也无需任何人回应,只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早已被埋葬在了这山林间,不应再被唤醒。 阴阳师走到那颗樱花树前,身影有些落寞,他轻轻地将手搭在了树干上,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后,只见阴阳师的满头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颜色,化为了雪一般得洁白。 阴阳师的面貌苍老了许多,虽然依旧带着几分惆怅,但却有种放下了的轻松感。山间一阵清风拂过,阴阳师抬头望向上方,只见那繁茂的枝叶间,刹那间樱花绽放,片片花瓣随风舞落,阴阳师伸手接取花瓣,置于坟前,轻声说道:抱歉,我来晚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希望你在这里,不会太过寂寞。 漫天落华中,阴阳师望向了信长: 还记得在地下室找到的那个盒子么?你应该知道它的钥匙在哪。毕竟,那是你亲手埋葬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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