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外场·菩荠观

谢怜

谢怜送裴铭回了天界，又向君吾报告了此次行程事项，本想与灵文及众人一道去寻风水二师的下落，却只见到水师的尸体，风师生死未卜，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能找到。心里惦记三郎一人被落下，还是返程回了菩荠观……

花城

弯月如钩。

菩荠观前的空地上，积攒多日的枯枝落叶已被打扫干净。

破旧的建筑上崭新的门板格外显眼。

门板上的符咒稍有些掉色， 花城看得入神，不由伸手去摸。

指尖触碰朱砂的地方，冒出一阵青烟。

收回手指，原本清楚的指纹留下了火烧一般的伤痕。

垂眸低首，靴边的月色中没有影子。

花城似是轻叹了一声，背向菩荠观缓缓踱步，银铃轻响。背影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却笔直如高峰，无人可以轻视逾越。

谢怜

回到人间已经入夜，也许是想着今天放花城一人等自己太久，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焦虑，只想快点回菩荠观。

一路疾走到了观门，门是大开的，桌上的蜡烛已燃烧了大半，屋内却没有任何动静。

心头的急迫突然便冷静下来，没有人。人呢，走了吗？……走了吧。

呆站了片刻，叹了口气，正准备举步迈入观中，耳边却传来些细碎声音，一顿、一响，清脆、轻微，自己却听出了，是银铃声。

快速的转头，向着铃响的方向跑去。

花城

深夜的脚步声急促而来，来人身份不问而知。
挥退飞扑过来报讯的死灵蝶，转身急步迎上前去：“哥哥回来了，一路辛苦。”
院角丈许长的青石板上，万年寒石制成的酒壶中正镇着多半壶果酒，色泽醇红，月色下恰如美人含笑樱唇。

果香带着寒气，缓缓飘散，渐渐染醉了一院的秋风。

谢怜

停下脚步，看着花城疾走到自己身前，不自觉露出一丝浅笑，“嗯，回来了。”
随即目光移到那桌上摆放。
走到桌边，指尖触着那酒壶摩挲，唇抿了抿，似是挣扎着开口，“三郎，水师大人……他死了，风师大人不见踪影，但我猜想他应该还活着，我，想去找找看。你……”

花城

拿起酒壶正给谢怜斟酒，闻言手中几不可查地一顿，复又斟满。

默然点头：“我陪哥哥去。”

酒壶复又落回石板上，半透明的酒壶中，酒液并未减少，仍旧是多半壶。

谢怜

陪，意料之中的答案，也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答案。
看着花城的背影，笔直而宽厚，两位绝境鬼王，一个为了报仇可以如此不惜代价导一出大戏，另一个呢？
从少年轻狂至今也有八百年的光景，真的见过太多太多人情冷漠众叛亲离，却从未见过有人对谁如此的好，好到明明并不记得自己见过他，却仿佛已经认识了几百年仿佛他已经等着对自己好等了几百年……
将胸膛贴紧花城的背后，双手从他腋下穿过，让自己完全放松的靠上他，“三郎，一个人，为什么要对另一个人好？为什么要对另一个人这么好！”

花城

谢怜 发表于 2018-7-22 12:31
陪，意料之中的答案，也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答案。
看着花城的背影，笔直而宽厚，两位绝境鬼王，一个 ...

“哥哥……”

突然而来的依靠如同山倾，被压得一时间动弹不得。

谢怜的体温透过两人并不厚重的衣物传至自己背上，温暖了一贯清寒的躯体，也渐渐透过皮肉传至内腑。

伸手捂心，那里依旧不会跳动，却因回暖隐隐泛出一点滋味来。

双目微阖，轻声道：“自然是因为那个人值得。”

谢怜

“值得？哪怕，我甚至不记得以前在哪遇到过你？”

花城

带笑摇了摇头，手落在谢怜环抱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太子悦神美谈传世时，信众何止千万。三郎有幸与殿下留一面之缘，已是难得，不求殿下记得。”

顿了顿，又复笑道：“我生前曾受哥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

话没说完，人却回了头，看向谢怜靠着自己肩头的头顶，轻声续道：“只能替哥哥做些琐事报恩。”

谢怜

“唉……”可你做的这些，如何能被称作琐事？

“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三郎，我陪你喝一杯吧。”
举起酒，就着靠在花城背上的姿势侧头喝下，笑道：“三郎，你知道吗？我不应该喝酒的，喝醉了，我会发疯，但是身边是你，我觉得自己就算发疯也没关系，因为我伤不了你，你也不会让我伤了自己。”

……因为几乎从不喝酒，所以从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也就更不知道这酒后劲有多足，之前靠在花城背上是因疲累不想起来，才一杯酒下腹，清亮了心情，却是脚力有些浮虚站不住了。“三郎，我好像有点醉，这酒……后劲怎么这么足？”

花城

赶忙转身，要将正往下滑的人捞在手里。

只是酒醉的人又与平时不同，如同全身被抽去了骨头的皮囊，既软且重，未预料一把竟然没能捞住。

连忙两手连托带送，最后索性用劲一带，将谢怜平放在丈许长的石板上。

寒石制成的酒壶早被推开，兀自倒在桌边向地上淌着酒液。

酒壶看似小巧，里面装的酒液竟似总也流淌不尽，小溪一般汩汩地冒个不停，小院里酒香浓烈，中人欲醉。

并不顾惜酒液，只是伸指去探谢怜的腕脉，唯恐酒劲太大令他不适，歉然道：“是三郎的不是了，竟忘了哥哥饮不得烈酒的，哥哥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怜

突如其来的姿势变换让脑中晕眩感越来越强，一整天的疲劳仿佛在此刻爆发蔓延至全身，实在提不起劲来回应什么，只觉得身旁的气息平静且让人眷恋，嘀咕着一句“闻着明明是果酒，怎么就醉了呢……”便安心陷入了昏睡。

花城

“哥哥？”

轻推了推谢怜，却发现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不由苦笑，撩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顺手将还在倾倒的酒壶抄回手里，仰头灌了一口。

果香遮掩下，酒气并不如何浓郁，却比陈年纯酿更易醉人。

月下独酌的事情，花城从未干过。非关风雅，只是自觉没有时间，更没有心情。

所以这半壶神仙醉，存了十年又十年，早已经记不起究竟留了多久。今夜忽然将它拿了出来，其实是因为……

复又看了眼酒醉中的谢怜，微微叹了口气，仰首又是一口。

半透明的酒壶当中，依旧是多半壶酒液，丝毫不曾减少。
喝不完的神仙醉。


夜深，四下无人，甚至蛇虫鼠蚁也不敢近前。

只有谢怜的呼吸声伴着饮酒声。

千杯不醉。

如果是一千零一杯呢？

花城的眼睛开始带上一丝朦胧，如同黎明前林间的薄雾，似有若无，带着些微的清冷。

人是不是总在喝醉的时候会特别话多？

鬼呢？

“对不起。”

“我只是……”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可以替你做选择，不论结果如何，你会不会好过一点？”

“还是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酒壶被放在谢怜的头旁边，花城起身，眼中的薄雾渐浓，已经没了平日的锐利，或者说对着这个人，永远也锐利不起来。

这个人，明明受了伤，却还要带着笑安慰他。

可叹自己纵然已经成了绝，到头来，也还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花城的手忽然颤抖起来，这只可以斩裂天地的手，忽然再也稳不住。

指尖去触碰谢怜的眉眼，便带着眉梢眼角也跟着一并颤抖起来。

“我很害怕。”

“我怕你一去不返。”

“更怕你回来的时候，疏远了。”

花城眯着眼，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景象。

谢怜客气地与他交谈，却再也不交心。虽然没有疾言厉色，却令人彻骨生寒。

花城看见自己拿着这半壶喝不完的仙人醉，耍着赖说：“干了这壶酒，三郎就离开，酒不干，我就一直不走。”

花城看见谢怜皱眉。

花城看见自己吻上了谢怜的眉心。

眉心滚烫，炙伤了他冰冷的唇。

但终归是不再皱眉了。

唔，那就好了。

不要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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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怜醒来的时候，红衣鬼王并未离去，反而趴在他身边宿醉未醒，手里拎着的酒壶中还剩了半壶。

“原来三郎的酒量也同我一样。”谢怜摇着头想。

那么昨晚额头突然一凉，怕不是被这酒壶砸在脸上了吧？

这一惊可不得了，顾不得浪费法力，赶紧打了面玄光来照，看到面目如昨才算松了口气，摇摇头无奈地看看昏睡中的花城，一步三踱地去菩荠观后厨煮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