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啸西风】对面相逢人不识

桃子

是日大漠彤云密布，北风越刮越紧，转眼便有一场大风雪。李文秀策马赶回家途中，无意撞见苏普与阿曼私会，两人情话绵绵、缱绻难分。李文秀失神之时，痴痴听了半晌。直至风雪冰雹肆虐，这才怔怔往家里赶。


谁知将到家门口时，远远便瞧见苏普与阿曼的两匹马系在屋前。心知定是两人来不及赶回部落，只得在此暂作歇脚。文秀与苏普已八九年未见，此刻隔着屋门听见他与阿曼的笑语声，心中想要再见他一次的念头不可抑制。


计老人拿着羊乳酒、奶酪、红茶出去招待完客人回到灶下，看见李文秀怔怔出神，心中疑惑，但也未说什么，只是端了一碗热乎的羊奶递给她。

计爷爷

见李文秀挟裹风沙，一味出神，出声提醒：

“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外面风沙很大。”

将手中羊奶递去。

李文秀

抢步上前伸手捂住计爷爷的嘴，羊奶溅出些许，衣袍上就带了些狼狈，她顾不上这些，只是悄声对他说：“别跟他…他们说我回来。”

说完放开手，接过了羊奶的碗，温温热热地捧在手里，看着灶上的余烬发呆。

微风一吹，死灰就泛起些暗红，不禁咬了嘴唇，饮酒一般将羊奶一饮而尽，抹了一把嘴唇，匆匆嘱咐一句“我假扮哈萨克男子来投宿，爷爷你不要说漏了。”

转身向外就跑，拎了白马的缰绳，顶着风雪直跑了里许，才觉得心里安定了些，拨转马头往回走，拍门喊道：“借光！借光！”

计爷爷

十年来与她朝夕相处，对她和苏普的事情也略知一二，伫立原地，默默看她奔向风中背影，将手中热羊奶啜了一口，转身掀帘进屋。

待到拍门声响起，这才撇下屋内烤火的一对青年，打开大门，用哈萨克语向李文秀问道：

“外面大风大雪，兄弟不妨先进来说话？”

李文秀

乘势进门，掸着身上的积雪，不致令其融在衣服上，接过老人的话头：“这场大风雪可真了不得，老丈，我要在尊处躲一躲。”

计爷爷

“屋子本来就是为了迎接客人，今天风雪夜归人不止一位，就都来火边融化心头寒气，晴些再走吧。”

让李文秀坐到火边，自己端来大块羊肉，几盅鲜奶，将羊腿架上烧烤，羊油滴落，滋滋冒出白烟，色泽金黄后，用匕首割开，专门挑了肥瘦相间，外酥里嫩的腱肉给李文秀，再依次分食。鲜奶埋进热灰，待到发烫，也均给众人。

苏普

刚去窗口看了一回，知道照这天色，一时半刻之间，决计是走不了。左近只有这处人家，有人途经此处，进来躲避，那是半点不奇，当下拉着阿曼向旁坐开了一些，给刚进来的人让出位子，笑道：“兄弟，外面这风可不小，你刚进来，坐近些一起烤烤火罢。我们也是来躲风雪，不用客气。”

见计老人端上吃食，站起来接过，道了声谢，转身将切分开的羊肉递给阿曼：“你先挑，吃不了的，都算我的。”在她旁边坐下，笑着递过一把短刀：“用这个，小心别烫了口。”

阿曼

风声犹存耳畔，待热气升腾才渐渐缓神。肉香，味浓，一经弥漫便勾起食欲。

侧身接过短刀，但见苏普眉梢眼角尽显笑意，心下一暖，不由加快手上动作，利落剔下一片嫩肉递至人唇边。

“来，先尝尝看。”

苏普

想也不想地张口咬下，嚼了几嚼，但觉满口鲜香，不及吞落，含糊不清地便赞道：“好香！你也快……快吃。”握上阿曼的手往回推去，却觉似乎仍有些发凉，咦了一声，咽下口中羊肉，手环过她肩头，向火堆又拢了拢，跟着起身拿过罐子，将已经焖热的鲜奶倒进碗里，放在阿曼面前：“先喝点羊奶，暖一暖。”又走过去将李文秀和计老人的碗都满上羊奶，这才回到阿曼身边，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李文秀

叠声道着“打扰”随计爷爷进了屋。苏普笑着招呼自己，依稀面貌还有孩童模样，却已经是个成年男子的硬朗轮廓了。

“他的眼中只有阿曼，他一定早就忘了我了。”心里想着，还是坐在了苏普身边。

两个人像儿时一样肩并肩坐着，苏普的眼里却只有阿曼一个了。

撕扯着计爷爷递过来的羊腿肉，鲜香的味道暂时掩盖了伤怀，打起精神来向众人打招呼：“我叫阿斯托，各位怎么称呼？”

苏普

听到有人发问，回过头应道：“我叫苏普，这是阿曼。”见这少年身形瘦弱，只道他畏寒，是以挨得自己这般近，也不以为意，拨了拨火堆，令它烧得更旺些，随口问道：“阿斯托兄弟这是从哪里来，要上哪里去？”

阿曼

捧碗喝了两口，暖意席卷全身。覆上苏普手掌，掌心温热，不由一攥与其十指相扣。
而后闻言，便也随他一齐回头，温声附道：“雪路难行，视线受阻，不妨我们帮你指一指路。”

李文秀

眼光在十指紧扣的两只手上一触即离，喝了一口手里温热的羊奶道：“我是两百里以外阿勒钦部落的牧人，追寻被大风雪吹散的马驹来到这里，你们见过有我们部落矛印的小马吗？”

苏普

“小马？”抓了抓脑袋，实在想不起来，但想他一个人从两百里外找到这里来，若是空手而归，定然失望得紧，当下向阿曼看了一眼，紧了紧她手掌，道：“我没见过，况且风雪这般大，马儿一定也找地方躲起来了。这样罢，等风雪停了，我把阿曼送回家，再找几个族人过来。你说说那马驹的模样，大伙一块儿帮忙，一定能找到的。”

李文秀

闻言摇头道：“那是匹失去了爸爸妈妈的小马，部落里嫌弃它不祥，早就想扔掉它，马群里的大马也常常踢它咬它，我见它可怜多照顾它些，它的性子偏就更不合群了些。可能也因此，这一场大风雪下来，只它一匹走失了。”说着有些失神地看着跃动的火焰，“谢谢你，苏普兄弟，不过，这对它来说，或许是天赐的解脱，不如就放它去了吧！”

计爷爷

听李文秀说的伤感，手中转动的烤架也缓了下来，“哈萨克的马驹不是圈养的绵羊，到哪里都能驰骋，兄弟不必担忧。说起来，我也养了一匹任性的小马，经常往沙漠深处跑，十几天不回家，有时候突然回来，简直变得我不认识，为它担心，也是无用啊。还不如随它去，说不定它在风雪里想起以前屋子的温暖，不久就会回来。”

李文秀

忽然想起自己因着跟师父练武，一个月倒有多半个月不着家，伸手握拳挡在嘴前轻咳，应和着道：“正是这个道理。”趁说话心虚地偷看计爷爷有没有生气。

阿曼

火势渐盛，眼前景象恍惚看不真切。轻放碗拢了外裳，缓缓道：“纵然放任而去是种解脱，但我想了无牵挂才是它最好的归宿吧。一日被过往牵绊，一日便难以真正解脱。”

苏普

听着几人对话，满脸茫然，愣愣道：“这么说，那匹小马，阿斯托兄弟你是不打算再找了？那样也好。马儿有自己的脾气，你待它再好，不是它认定的主人，也不会跟随你，勉强不来的。等风雪过了，还是回去罢。”心想听他所言部落中还有许多大马，且那小马本来便不得族人喜欢，料来也不会因此怪他，找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若执意寻找，在这风雪之中迷了路途，却是得不偿失，如今不用再劝便打消了念头，自然是好的。只不知阿曼为何突然出神，是在担心什么？想到此处，伸手替阿曼将披风领口处系得更紧了些，站起身来，道：“我去瞧瞧外面怎样了。若是雪太大，须得上屋顶去铲一铲，可别教压坏了屋子。老伯伯，你屋里有梯子么？”最后一句话却是向计老人而发。

阿曼

“等等。”近乎随苏普同时起身，一手抚上披风领口，另手迅速扣上人手腕。出于对苏普雷厉风行性子的了解，又正值饕风虐雪，自是下意识不任他立刻上屋顶。僵持片刻，才想起屋内另外二人，微微一怔。旋即敛目顿收担忧之色，再开口，少了几分急切，又添一份亲昵，关切之意尽显。

“可别让大风把你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