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尾声二之兄弟诀别

润玉

“你不做便不做，要做什么玉帝，便自己去做。”强忍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翻白眼冲动：“如何？”

旭凤

“能让向来处变不惊的天帝陛下也这般失态，这一回天界没有白来。”
怀里揣着锦觅唯一的遗物，径自朝宫外走去，甫出宫门，便看到守在外边的邝露，脚步顿了一下，也不回头，就这么说道：“千年弹指而过，万年也不过一个回眸，别让自己太孤独。”
“我走了。”
“哥。”

润玉

站在原地，听着越来越远的声音，眉头微微一动。

他还是这个样子，自以为是……多管闲事。

殿中又只剩下自己一人，不自觉地抚上手腕，却蓦然发现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大婚之前将人鱼泪交予邝露，之后，便一直未曾索回。

原来如此。
幸好如此。

举步向外走去。
从前皆是待她来到自己身边，今天，却很想自己去见她，想要说一些本以为不会出口的话。

果然，一出宫门，便见邝露候在那里，旁边还伴着魇兽，只是不知为何有些出神，连自己出来也没察觉。不禁微笑，足下略略加重，走近几步，温言道：“在想什么？”

邝露

脚步声响，不等有所反应，润玉的人已到近前。

顿时什么逝水什么流年，什么进退，什么智勇，全都抛去了一边，脑中只剩一片空白。看着他忽然温和的眉眼，恍然如昨，心里虽然说不尽的欢喜，却不自觉泪如雨下。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陛下还在，邝露也还在，这样就好。”

润玉

是啊，她在这里，自己也在这里，要说的话，要做的事，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样，真好。

“那片龙鳞……我知道，伤了你的心。”看着邝露流泪，抬手想要替她擦拭，却自觉有些唐突，顿了一顿，抬起的手终于只是轻轻落在她肩头。

“是我不好。可是就算没有那片龙鳞，我也一定会救你。你明白吗？”

微微低下头，看着邝露的眼睛，等待她的回答，专注而安静。

邝露

第一次。

第一次相向而立，他的眼中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这是梦吗？是梦吧！

但是餍兽，你可不许将这个梦吃掉！这是我自己的，只有我自己能够珍藏！

笑得眼如弯月，明明也还带着泪。

只是纵然在梦里，对他也不敢亵渎：“邝露从不想陛下涉险，只是……只是那时危急，却还贪心想最后再看你一眼，看一眼就好。”

忽而想起，这怎会是梦境，自己何曾如此大胆！

“也许，也许是邝露已经自爆真身而亡，这不过是上天慈悲，赐我的一个幻象罢了……那，那也好，没有寄身之处，穷奇再也不能为患，陛下也就平安了。只是，只是当真舍不得啊……”留恋地向他伸出手去，终于不敢触碰，只空握双拳，惶恐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幻像破灭、身死魂消的那一刻。

润玉

……她竟然，存过这样的念头。

猛地抓住邝露的手，用力将她带入怀中，紧紧抱住。

第一次这样诚心诚意感激上苍。兜兜转转，终是当初给出的一片真心，换回今日的失而复得。

“我曾经……为一个人舍生忘死，不惜性命。”低低的述说，仿佛对曾经深爱那个人的自己，最后的道别。

盲目的付出，疯狂的索取，千种心机，百般算计，到头来，不过一场两败俱伤的惨烈角力。

“但我现在，想要为了另一个人，好好珍惜自己。”微微松开怀里的人，手中莹光一闪，半月形的龙鳞没入逆鳞之肤，柔和的银色光泽下，那片丑陋疤痕，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怖。

“邝露，这世上只有你，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见过我最疯狂的样子，见过我最残忍的样子。只有在你面前，我从来不曾隐藏我自己，也从来无需隐藏我自己。我曾答应你父亲放你离去，你却执意不愿。”

“还记得我问过你，叶公好龙的故事吗？”想起往事，唇角缓缓弯出一抹微笑，是久违的温暖笑容。

“是叶公非好龙也，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众叛亲离之际，却终究还是有这么一个人，纵然龙相狰狞，却不曾失其魂魄，五色无主；纵然龙性残忍，却依然愿意相伴左右，不离不弃。只可惜，我看见得这么晚。”

“所幸，还不算太晚。”

双手握住邝露手掌，轻轻贴上肩胛下逆鳞处。

“你想见我，再不用这片龙鳞。我会好好的，一直在你身边。”

“所以答应我，你也要好好的，陪着我，相信我，再不能有那样的念头。可以吗？”

注视邝露的双目，透着温柔与坚定。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逆鳞。

邝露

这是梦吗？
铺天盖地而来的，并非想象中的狂喜，却是平静。惊涛骇浪之后的平静。

平静到眼耳鼻舌身意只为一人启，色声香味触法只为一人生。

平静到仿佛上天入地，只剩彼此，再无其他。

眼中是银白月华，曾经照亮沃野千里，如今近在眼前；
耳中是清浅低吟，曾诉说过种种恨事愁绪，如今尽是悱恻缱绻；
掌下是旧日伤痕，他曾极力掩饰，竟放任自己触碰……

这是真的吗？

“陛下可还记得鲤跃成龙的故事？

世有龙女，化身金鲤寄养于佛门，得佛法点化。
沿泉水溪流而至河海，沿途所见种种，如入世间轮回。只因秉持心之所向，终至灵台通澈，顿悟而生大智慧。

故事里没有龙门，世人说只要心中执着坚持不散，终有顿悟成功的一日。

实则龙女行遍九河十二川，只为找寻点化她的那个人。不论他们最后是否重逢，又或者隔山海相望，再不复见。在龙女心中，顿悟飞升不敌一个情字。这故事，若是当日来说，只得前半段，言以励志，但求陛下得偿所愿。今天讲来，邝露说一句真心话，它在我心中，从来只有后半段，无论山海相望，亦或咫尺天涯，但为君故，此志不悔。”

鼓足勇气将话说出来，再也不敢抬头，只是紧紧拥住了他，将脸埋进月华当中。

这是她想要的吗？

是的。

不许生死，但求共白头。

宁夜

历尽艰难，终得所愿，是几乎所有人追寻的大道，却少有人抵达终点。历尽艰难，蓦然回首，共赏灯火阑珊，也非易事。因为前者的要诀在于不忘初心，矢志不渝，后者的关隘在于不算太迟的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