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啸西风】对面相逢人不识

计爷爷

“有的。”起身去后屋搬来梯子，递给苏普，一阵咳嗽，腰身佝偻，“咳咳，就劳烦兄弟了。”

又朝阿曼说:“丫头，小伙子们忙碌，你就来吃吃喝喝，陪老汉说话烤肉，明早好做些馕夹肉。”

苏普

“这屋子不算高，便算摔下来，也是掉在雪地上，不会有什么事。你放心呆在这里，我瞧完了没事，马上便回来。”笑着伸臂抱了抱阿曼，教她不必担心，接过计老人递过来的梯子，向他点了点头：“是我们借老伯伯家里避风雪，铲一铲雪，也是应该的，没什么麻烦。”脱去外袍，将袖子往上卷了卷，扛着梯子向外便走。平日里就算要徒手爬上屋顶也是无妨，这大风雪中，却要小心打滑，穿着这厚厚的外衣，行动甚是不便。

桃子

苏普搬着梯子正欲开门，门外却有一马蹄声由远及近，顷刻便停在屋前。及后便听得一大汉用力拍门，声音洪亮，在这风雪肆虐声中都格外清晰。

苏普

原本正要开门出去，听见这拍门的声音，脚步却不由一顿，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看向旁边的计老人，问道：“老伯伯，是你的客人么？”

计爷爷

摇摇头，大声问道：“有何贵干？”

陈达海

这些天严冬连日大雪，天气极为寒冷，大漠吹来狂风，触在人的身上，跟刀割没什么区别，一路上看到连那最不怕冷的骆驼，都找了土墙趴在后面缩成了一团团的毛球，此刻自己穿了一身的皮衣皮裘，兀自冷的发抖，骑着的马更是死活不肯再走，好不容易远远瞅着有家客店，赶紧甩起皮鞭拼命抽打坐骑，逼着它又奔行了一段距离，这才跳将下来，一路小跑的冲到店门口，一边大力拍门一边喊道：“快开门啊，外面风大雪大，走不了了，再不开门就冻死人啦！”

计爷爷

犹豫片刻，还是缓慢上前开了门。

陈达海

乍见门开，赶紧用力挤了进去，打量了一眼屋内的几个人，就立刻凑到了火堆旁，一边搓手一边低声骂骂咧咧：“手脚真他妈慢，差点让老子冻死在外面。”

计爷爷

不露声色打量来人，用哈萨克语问道:“风雪中陌生的客人，这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陈达海

闻言抬头一看，见这老头长得平平无奇，不像是走江湖的模样，于是也用哈萨克语回答：“我就是个赶路的，外面雪太大，迷了眼啦。”末了又加了一句。
“有吃的吗。”

计爷爷

哈萨克人虽然平日粗犷豪迈，也跟此人的粗鲁无礼大相径庭，本不欲搭理，转念想一干少年在此，还是莫生事端为上。

蹒跚端来些吃食，复又默默坐在火边。

苏普

原来也是被风雪所困的路人，虽然全不见求宿者的客气，但这样的天气，总不能将他赶了出去，况且屋主老伯伯已经将他放了进来。低声对阿曼道：“这人好没礼貌，你离他远一些，我很快回来。”扛了梯子出外，飞快地攀上屋顶，将积雪扫落。待清得差不多，忽然一呆，跳下来仰头对着屋子又看了一遍，终于记起了一些事，推门回到屋中，向计老人凝视片刻，心中越来越是肯定，开口道：“老伯伯，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顿了顿，道：“是我小时候常跟她一起玩的，一个汉人小姑娘，你认得么？”

陈达海

连日赶路，早就饿的狠了，如今见了食物，也顾不得什么，只用手撕扯大块肥肉，丢到嘴里一阵咀嚼，发现这羊肉外表一层皮脆而不焦，内里的肉滑而嫩，这才放声大嚼，啃得满襟留油，暗夸这老头手艺倒是不错，一会儿工夫，碗里的羊肉尽数下肚，兀自未饱，也不等人招呼，自个儿起身便要去拿，顺便找找有没有酒喝，突觉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回头一看，发现之前屋里的那个年轻些的哈萨克人已经开了门跑出去扫了趟雪，回来后又提起什么汉族小姑娘，不由盯着他的模样仔细端详了一下，顿时满脸不屑，心里却想：“原来蛮子里也有小白脸。”

计爷爷

虽数年不涉江湖，但那陌生客人进门之时，竟嗅到了一丝久违的危险气息，起身抱了几条毛毯，分给李文秀和阿曼，示意她们裹身取暖，剩下的也递给苏普和陌生人。

正在这时，听苏普问起李文秀，怔了片刻，不等李文秀反应，便哑着嗓子说：

“那个小姑娘，她死啦，去年生了一场病，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了。”

苏普

“什……什么？”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怔在当场，作声不得，呆呆站了良久，方喃喃道：“她从前常跟我一块儿去牧羊的，她歌儿唱得很好听，还知道许许多多的故事，好几年不见，我以为……没想到，她竟死了。”眼眶一阵发热，伸手背抹了抹，声音不知不觉低了下来。

李文秀

听到苏普与计爷爷提到自己，心里像是钻进了一只天铃鸟，翅膀扑棱扑棱拍打不停。

“他还记得我，他为了我死去流眼泪。”

直想要问他：你这样伤心，那个小姑娘是你的好朋友吗？

但计爷爷既说自己已经死了，怕不是信不过那蛮横无理的陌生人，不敢再把话题绕在自己身上，反而去仔细打量那个陌生人。

这一看不打紧，竟隐隐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

阿曼

伸手将苏普拉坐下来，与他双手交握。毛毯很是厚实，从中传来的阵阵温暖，渐渐覆掉他刚在外面被雪沾上的寒意。苏普脸上的泪水有些刺眼，不由曲指在他面庞轻轻一拭，低头侧首，柔声道：“这姑娘很美丽吧？”

陈达海

稍微听了一下，大概就是儿时旧友死了这种无聊之事，便懒得理会，老实不客气的把火上烤的羊腿连肉带架一股脑儿拿了过来，除了外衣，从腰带上拔出一柄匕首长短的小剑，一下把羊腿切开，用手抓起来便吃，吃几块肉，喝一口鲜奶，顿时感觉舒坦多了，一双眼睛也开始朝着屋内众人瞄来瞄去，目光转向阿曼时，眼睛微微一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苏普

“那时候我年纪小，也记不清了。”坐在阿曼身边，听她柔声发问，便低下了头，搜索着记忆中的画面，努力想要在一片模糊中找出些什么：“只记得她的歌儿唱得好，故事说得好，她还说她爹爹和妈妈都给坏人害死了，只剩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李文秀

见到陌生人突然抽出一把小剑割肉，竟然就是妈妈当年的金银小剑其中的一把。再细看那人长相，终于认出，他正是当年追杀自己一家的三个领头人之一！

眼前一阵眩晕，几乎不能坐稳，耳边嘤嘤嗡嗡地隐约听见苏普说“只剩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连忙低下头去，两颗眼泪落进脚下的土里，连片刻挣扎也不曾有就已被泥土包裹吸收。

再抬起头来时，或是因为泪水冲刷，或是因为火光映衬，看向小剑的眼睛愈见清澈晶亮，心里念着：“妈妈，我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怕恶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