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倾】第三幕 救难

陆云赫

  也是三年……脑海中浮现自己与若水那半个尚未完全的三年之约，不禁低眉浅笑，仰首倾壶，半壶酒水如注，尽数落入口中，起身将空壶一掷尽碎，夜风和缓，遍野清光，目光落在鄢然身上，“一言为定。”

鄢然

“一言为定。”

袁煌

星月璀璨，知己相逢，醉花赏月，一切正好，只可惜平静总是短暂的。

丁隐山一役，傅修十意外身亡，新任门主无法服众，修十山四分五裂，云欢为收拢其势力，胁迫贺知瞑二次横征暴敛以作经费之用。
陆云赫到南疆后，劫回部分税银归还百姓，他心知以云欢狠戾毒辣的性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料到，报复来的如此快。

不日镖局兄弟来报，南疆城中有百户人家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粗略估计失踪人口有近两百人，皆为陆云赫归还税银之人。

就在此时，冲天号声齐鸣，是从南疆关外传来，一支利箭携书信破空而来，上书两行字——

望陆门菩萨独临
拯救黎明苍生

云欢上

袁煌

号声出自关外一废弃村落，远远望去，此时村落四周已竖起围栏，村中空地之下，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百姓，村落由几百名戴鬼面面具之人把守，利刃指向手无寸铁的百姓。首领云欢一声令下，十个人头落地。

高台之上，云欢扬言陆云赫若不敢孤身前去，他便每三个时辰斩落十个百姓人头，若陆云赫执意强攻，他便立即下令屠村。

陆门镖局前镖头——陆云赫之父陆仲戈，英雄暮年，却仍义气霄云，先人一步孤身涉险，以血肉之躯生受三十三刀，换得三十三名百姓安然离开。

陆云赫闻言虎目含泪，不顾众人劝阻赶至村口，看到三十个人头悬挂在村头，鲜血满地，跪在正中的百姓瑟瑟发抖，陆仲戈的尸身倒在一旁无人问津，赤裸的上半身已是血肉模糊。

陆云赫

  上前拾起陆仲戈落在一旁的上衣，盖住他老人家伤痕累累的身躯，伸手抚过他斑白的头发，握紧了他布满老茧的伤口，几刻之前，这只手分明还苍劲有力，声音暗哑低沉，“云赫不孝，未能让您颐养天年，”还累你受此等折磨，“我来带您回家。”

   转身迎着无数鬼面人走到正中，朝那个领头人道，“我来了，云欢还要当缩头乌龟吗？”

云欢公子

“陆门菩萨大驾光临，本公子岂会避而不见。”
声音杳杳渺渺，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在群山间环绕震荡，尽显说话者超凡入圣的浑厚内力。
一道黑影背负双手，冯虚御风而至，身上的玄色衣袍被吹动的猎猎作响，转眼间便已落在了高台上，早有随从在此备下了舒适的软榻。
袍袖一摆，身子斜倚在了榻上，能够舒服的躺着时，他绝不会站着。
目光低垂，俯瞰高台之下，眼神中无悲无喜，仿佛面具之下乃是本不该出现在尘世中之人，开口说话，亦是清冷若冰，声音皆以丹田之力而发，让人难辨雌雄。“这份大礼，陆菩萨可满意否。”

陆云赫

  冷风挟裹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弥漫萦绕，耳畔是百姓们近乎崩溃压抑的呜咽。在面对贺知暝时，尚有反击之力，云欢公子一来，在他武力和名声的压制下，寻常百姓甚至提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背脊挺直，玄衣墨发猎猎飞扬，身形清峻孤绝，千山万仞，壁立奇峰。凝目看向高台上戴着面具的男子，冷声道，“不怎么样。”
“堂堂云欢公子，只敢掳劫无力反抗的百姓。”
“连真面目也不敢示人，声音亦要伪装，竟如此见不得人，”冷笑过后唇角回落，“简直笑话。”

云欢公子

陆云赫的挑衅并未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动容，端起案上的茶盏，似是品茶铭香，波澜不惊，但原本怡人的茶香随风散开之时，却让人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这香气和他脸上的面具一样，冰冷而又威严，叫人不容置喙。
“面具创造之初，本是神灵的象征和载体，世人愚昧无知，肉眼晦暗不明，看近便不及远，顾前则不顾后，见明则不见暗，是以对不可知的事物有着天然的畏惧。”
“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中，掌握恐惧，便等同掌握了力量，你可以带来恐惧，也可以消除他人的恐惧。”
“正如这些人。”睥睨一瞥，余光扫过高台下的一众百姓。
“他们被当地的官府欺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了生计而挣扎在平民和乱民的边缘，最后往往只能落得一个横死荒野的下场。”
“但只要他们肯归顺于我，成为我的仆人，我就会成为他们的依靠，他们的神明，我会替他们消除恐惧，让他们重获安心。”
说话间，啜了一口茶汤，入口润和绵软，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以为我戴着面具，是为了欺瞒世人，错了，我只是在帮他们能够安心的欺骗自己而已。”
语音微顿，斜视了一眼那个同样和自己身着黑衣之人，唇角微微上扬，目光中原本的清冷化作嘲弄之色。
“更何况，世人皆知我云欢喜戴面具，那这面具便不再是隐藏身份，而是身份的象征，正如你陆门菩萨的名号，同样也可以视作一种面具。”
“或者说，陆云赫，又何尝不是一副面具。”

陆云赫

   一番论调听得自己眉心拢起，早知云欢公子野心勃勃不可一世，岂料真人竟还带着癫狂。
    “世人求神拜佛，无非是走投无路，寄望于缥缈福报。”说白了是想借由他人慈悲为自己换取好处，如果他们生活安定，自给自足，根本无需敬畏鬼神。
    “破坏他们安定生活的是你，营造恐惧忧怖的也是你，而你愿意施舍给世人的却几近于无。”

    “云欢，你自诩为神明，却活得无异于恶鬼，所能得到的无非是没有反抗能力的人的畏惧，和有识之士的憎恶。”
若有人会自以为神而沾沾自喜，无非都是些享受掌控他人喜嗔忧怖的邪神而已。
     抬目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把自己活成一副面具，欺瞒世间，那么摘下它之后，你又能剩下些什么。”

云欢公子

“我还道陆门菩萨名满天下，会有何惊人之语，却也不过寻常。”
放下茶盏，撩起袍角，身子略微翻转，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愚者看风景，所见的是自身心境。智者看风景，所见的却是天地宿命。”
“六韬有云，凡人恶死而乐生，好德而归利。能生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天下归之。”
“你斥责本座多取少予，但我却让这些人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哪怕是苟延残喘的活着，也好过死的不明不白。”
“江湖的现实就是弱肉强食，有权有势者才能执武林的牛耳，失败的人只落得一个棋子的下场。道德，不过失败者遮掩的借口罢了。”
“除去这张面具，放弃神祇的虚名，本座依旧是天纵奇才，陶白富埒，一代枭雄。”
五指虚张，熊熊热力四散而出，周遭的空气亦随之不住翻腾扭曲，远远望去，仿佛是手中多了一朵灿烂欲放的火莲，只要心念一动，便会为其焚尽一切拦路之物。
“那么，你呢。”
洁白如玉的手掌轻轻一握，红莲化作无形的气流奔涌四散，无情而又冷漠的金色面具下，传来同样的质问。
“脱掉陆云赫这张面具，你是谁。”
“你又剩下些什么。”

陆云赫

    一道冷冽的寒风扫过，被云欢话语中俾睨天下生杀予夺之意激起心底愠怒，长眉微轩，眸色沉沉，“弱肉强食，唯禽兽尔。”
     “纵然你自认天纵奇才，口中亦不过是这武林百年来腐朽不堪的陈词滥调。”
    声音冷厉，“争名夺利是你的道？生杀予夺是你的道？”
     甚至都不是首创，无非是数百年来江湖中人争强好胜，蝇营狗苟，草菅人命，恣意妄为的扯的大旗而已。
     一代枭雄，更像是十绝榜上那些绝人门户，分人势力行径的跟屁虫。
    “我只是好奇，阁下是生来就这么想，亦或敌不过就加入，”摇头不甚赞同，“无论哪一种，都不过让人觉得可悲。”  
    “至于我，撇去其他，或许能剩下一些不随大流的坚持吧。”语气冷淡，却攥紧了拳头，身后还躺着那具没有生息的苍老躯壳，愚不可及的不只我一个，披荆斩棘，九死不悔。
     
     
   
   

云欢公子

“好一番慷慨激昂的义正言辞。”
“连本座这等阴婺之人听了，都差点忍不住要为你鼓掌了，更遑论这些无知百姓。”
“只可惜，本座虽然欣赏你这份勇气和决心，却更讨厌你这自诩坚持正义的嘴脸。”
南疆的风寒冷刺骨，云欢的声音却比风更寒。一把匕首从天而降，落在其中一名怀抱婴儿的妇人脚边。
“今日菩萨显圣，旨在普度众生，本座便也顺应天意，慈悲为怀一次。”
匕首寒光熠熠，锋利无比，云欢的话却比刀剑更利。
“你上前刺他一刀，我便放你与孩儿离去。”
说话时目光依旧停留在陆云赫身上，手掌合拢，放于胸前，摆了个礼佛的姿势，口中煞还有其事的道了声阿弥陀佛。
“就请陆菩萨效仿释迦割肉喂鹰之举，拯救眼前这群受苦受难的苍生吧。”

袁煌

那妇人捡起匕首，匍匐向陆云赫行来，颤颤巍巍举着匕首，口中呢喃着：“陆镖主，我对不起你…”便向陆云赫手臂划下，妇人没有用力，锋利的匕首也仅将他的衣衫划破。

云欢公子

“太浅，太浅。伤口恰如其人，太过肤浅。”
打出一记响指，自有麾下鬼士应声而出，候于一旁。
“教教她，这匕首该怎么用。”

袁煌

鬼士闻言手中寒光一闪，便要往那婴孩颈项斩下，那妇女骇得立即将孩子死死地抱在怀里，跪在地上疯也似地磕头求饶：“求公子放过我孩儿，求公子放过我孩儿…”

云欢公子

袁煌 发表于 2024-4-17 20:39
鬼士闻言手中寒光一闪，便要往那婴孩颈项斩下，那妇女骇得立即将孩子死死地抱在怀里，跪在地上疯也似地磕头 ...

慢条斯理的一整衣襟，语气一片淡然。
“求我作甚，本座不过是寄居人间的地狱客鬼。”
“你现在应该求神拜佛，祈祷菩萨保佑才是。”

袁煌

那妇人犹自泪痕满面，却再无犹疑，抓起手中匕首，冲向陆云赫就是重重一刀，顿时鲜血淋漓。

云欢公子

袁煌 发表于 2024-4-17 20:45
那妇人犹自泪痕满面，却再无犹疑，抓起手中匕首，冲向陆云赫就是重重一刀，顿时鲜血淋漓。 ...

“看，适当的压力，能够促人前行。”
摆了摆手，示意鬼士放这对母子离开。
“陆菩萨的伤势如何，云欢这里备有上好的金疮药，任君自用。”

陆云赫

  一刀下去，额头渗出了密密的汗。
   此时再去看这群几近崩溃、被自己救助过的百姓，无非徒增他们压力。抬目看着兴致昂然的云欢，有些被他气笑，“忙前忙后，你还挺会操心的。”

云欢公子

陆云赫 发表于 2024-4-17 21:04
一刀下去，额头渗出了密密的汗。
   此时再去看这群几近崩溃、被自己救助过的百姓，无非徒增他们压力。抬 ...

“待客之道，不可失也，陆菩萨若是手脚乏力，本座也可遣手下代为上药。”
面具依然森寒，嘴角却是微微扬起，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
“毕竟后面还有一百多号善众，等着阁下度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