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决裂一之离人眼中血（旭锦）

穗禾

“啊？”穗禾正沉浸美景，忽然听表哥说起婚事，虽然一直以来，也觉得魔尊夫人舍自己再无别人，但是总觉得旭凤和锦觅之间总有些丝丝缕缕的联系。这回听见旭凤终于主动提及婚事，兴奋的尖叫一声，上前扑进他怀里，将头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说：“原来表哥幻化美景，都是为了这件事，今后我们就在魔界一生一世一双人，真好。”

旭凤

任由怀中的穗禾依靠，目光却望向远方的天空，怔怔发呆。
骗自己，这样做有苦衷。
骗自己，怀中抱着的，是另一个人。
有些事情，想要逃避。
有些事情，想要发泄。
有些事情，想要忘记。
只是为了冲淡寂寞……
才拥抱……不该拥抱的人……
我们，就是这么悲哀的生灵。

穗禾

旭凤又陷入了沉思，魔界复活之后，他常常陷入这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状态，多半是在回顾以前天界的事情，但是也不想去问，天界的回忆中，肯定少不了锦觅。所以每每都会故意打断旭凤的回忆：表哥，你看那个；表哥，这个我不会。

可是这次却任由旭凤去神游了，管他有没有想锦觅呢，反正以后我就是旭凤唯一的妻子，就大度的，让她在旭凤的记忆里占据一隅把。

时间慢慢流逝，脑海中已经延展到以后孩子的名字，忽然灵光一闪，对旭凤说：“鎏英上次跟我说魔界有一批刚进贡来的礼服，五彩流光非常好看，我马上去找她，看能不能选好一套婚礼的时候用。”

惦念衣服，不等旭凤回话，就化雾而遁。

锦觅

“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字一句重复着这句话，突然胸口一痛，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灵力似乎都无法催动，只得生生将这股腥甜压下去。

见穗禾离去，这才有勇气缓缓朝那人的方向走去，魔界幽深黑暗的天幕，此刻在失去颜色的眼里，与天宫的流光溢彩并无不同。惟有那人，每一次看到他，都意识到，他已经不是以前爱自己的他了。
“凤凰。”
张开双唇，痴痴地唤他的名字。
“我的一双人被我弄丢了，可还找得回来吗？”

旭凤

窒息，来的悄无声息。
身体，变得不由自主。
从未想过这简单的两个字，能让自己变得这么措手不及。
凤凰……
我是凤凰……
她的凤凰……
自己预想的一切，在这简单的两个字面前，犹如沙中堡垒，不堪一击。
逼自己想起那日的情形。
逼自己想起战死的同袍。
逼自己想起陨落的双亲。
逼自己想起……那同样直戳心灵，将自己彻底击溃的那两个字……
身体，恢复了行动的能力，手，却仍在微微颤抖。
并未选择转身，咬紧牙关，一字一句，不带半分感情的说道。
“水神仙上怎么会丢人，天上地下，丢人的，便只有我这个罪人罢了。”

锦觅

自上次见面后便知道，此后与他的每一次对话，都将如同食我肉饮我血。不怕他骂我辱我，却惧他冷淡漠然。旭凤这一声“水神仙上”，不啻于将已满是窟窿的心再次挖出来凌辱。
而更令人绝望的是，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无处申诉。

“凤凰。”努力噙住的眼泪滚滚落下，渐渐迷糊了本就看不清这春华秋实美景的眼睛。
还能对他说什么呢？如今他已视我为陌路，那些解释之词也千头万绪无从说起，那背后的一刀，不仅使他魂飞魄散，也将过去彻底埋葬。

可是心还是不甘，还是奢望能继续被他爱着，继续…爱着他。心中突然想到，这几百年来，因不懂情爱，竟从未将“爱”宣之于口。此刻若再不说，便是再没有机会了吧。
只是仿佛全然忘了那一日对他说的“从…未…”

唇随心动，伸手抹了抹满脸的眼泪，抽泣着说道：“凤凰，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旭凤

“不！准！说！”

我爱你，这三个字仿佛点燃了沉寂心中的火山。

愤怒、绝望、悲伤、爱意、怨忿。

情感，无论正面和负面，

誓言、泪水，决裂、欢笑，情动。

回忆，难辨甜蜜或痛苦。

一切种种，在这一刻瞬间喷发。

手，已掐住了她的咽喉。

声音，再难保持往日的冷静。

“不！准！再！说！那！三！个！字！”

锦觅

“啊，”被掐住咽喉的一刹那，本已压下去的腥甜再次汹涌上冲，想要咳嗽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呻吟。

全身都在颤抖，惟有一双眼睛，用一种透着死灰色的的哀怨与绝望凝视着他。

凤凰，你终究还是恨我的。

旭凤

只是一瞥，心，痛了。
只是一瞥，泪，流了。
只是一瞥，手，松开了。
头，默默的转向一边。
人，依旧只是背朝向她。
不再看她的眼神。
也不敢再看她的眼神。
那黝黑的瞳孔后面藏着的，仿佛是无穷无尽的黑洞。
多看一眼，都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锦觅

喉咙被松开，重重后退几步，跌倒在百花丛中，眼虽看不到颜色，鼻却嗅到花香。

又想起这满载情意的春华秋实如今却成为取悦穗禾的工具，胸腔剧烈起伏，重重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吐在面前的鲜花上，还有零星几点溅在了他的衣角。

“凤凰。”再次唤他，好想像以前惹他生气时拽他的衣角，惴惴求得他的回眸。手伸将出去，却迟迟不敢上前，只悬在半空，像一个流离无归的小孩。

旭凤

鲜血，染红了眼前遍地的花朵。每一朵花，都变得堪比凤凰花一般艳红。

在她痛呼的那一刻，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了身来。

一见之下，只觉喉咙一甜，险些也是一口鲜血喷出。

也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克制住了想要去扶她的手。

此刻的她，容色憔悴，嘴角血渍犹然未干，让人心生爱怜。

然而想起天庭之上，那绝情断意的两个字。

想起那在满天神佛面前污蔑自己杀死水神风神的诛心之言。

想起她为了能够让润玉登上帝位，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欺骗，心肠又复刚硬。  

“魔界环境不比天界，水神仙上千金之躯，还是早些离开吧。”

锦觅

他终是回转了身，但却依旧那么冰冷。

心中又一恸，再也忍耐不住，上前抓住他的衣袖，颤声道：“我知道如今你再难信我，但你我之间，确实误会重重，有人让我以为你是杀我爹爹和临秀姨的凶手，所以才会…所以才会失了心智。”

“我说这些不是奢望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少恨我一点…恨一个人…太辛苦。”

“穗禾，穗禾是我的杀父仇人，她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她…她用琉璃净火杀了我爹爹，嫁祸于你…所以我才会误会你…”

本想孤注一掷告诉他一切，说到最后声音却是越来越小。这一切的安排太完美，完美到此刻作为真相被说出来却显得十分虚假——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胡编乱造构陷他人的小人。

于是章法大乱，断断续续，到最后就连自己都无法再听下去。
解释不通，解释不通……诚如穗禾所言，她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甚至她自己。而我，都不曾给他解释的机会，便给了他魂飞魄散的一刀。

殒丹啊殒丹，这一切真的是因为你的存在吗？我难道要告诉他，因为忘情绝爱，所以才会对他如此狠心吗？可是时间过得太快，我已经忘了曾经不懂情事的自己。现在的我，每一寸每一缕每一刻都在爱着他，爱的炽烈几乎将我从内到外都灼伤。我又怎么能体会到当时的自己呢？说到底，终究还是我伤了你。

话止了，心却更痛，禁不住号啕大哭，心中的委屈难抒一二，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凤凰…”

旭凤

“够了！”
喉咙中发出一阵嘶哑的怒吼，用自己的声音，掩盖了那最后的那两个字，双手猛地将胸前衣襟撕开，心脏所在，一道伤口赫然在目。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然而这即便是涅槃之火，也有许多伤痕是消不去，退不了的！”
用手指着自己的伤口，怒笑道：
“背叛的爱、悲伤和怨忌就像你的刀在我胸前留下的伤痕一样，永远都不能抹去，你却要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么！”
“水神仙上，当你刺出那一刀时，你便已夺走了我的一切！”
这一番话，仿佛费尽了所有的心力，说完之后，便不停的喘息，许久，才缓缓继续道：
“我看得出来，润玉会为你骄傲。”
“不知道仙上有没有想过，为何我要和穗禾成亲。”
“不知道仙上有没有想过，为何是穗禾，而不是你。”
“因为穗禾，永远不会对我刺出那一刀。”

锦觅

随着他的那些话一字字吐出，刚刚燃起的一丝火焰又一点点被浇灭。他胸前的那道伤痕，恐怖丑陋，盘亘于心脏之处，似在提醒自己，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此刻站在忘川河畔，突然就明白了当初娘亲一念情殇欲投身忘川河的心情。
罢了，凤凰，你能活过来已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如今的自己，倾尽全力想要抓住的，不过是一丝妄想。

眼中最后一丝光，灭了。
缓缓放开拉住他衣袍的手，耗尽最后一丝心神催动灵力，剩下的五瓣真身剧烈震颤，将分离的那一瓣召唤而来。
一片冰凌从凤凰的心口飞出，落在手心里。眼泪再次簌簌落下，滴在冰凌上，迅速与它融为一体。
心中痛意越来越甚，突然一声嘶吼划破魔界天际，双手握得越来越紧，直到那片冰凌碎成无数把冰刃，刺入手掌的每一寸。鲜血从掌缝中流出，却并不落下，反而凝成一颗颗血珠悬浮在半空，这血珠缓缓膨胀，直至幻化成无数个六瓣霜花。只是，那霜花不再是蓝白色，而是，血红色。
但看在锦觅的眼中，却是一片暗灰。
死寂，如穹顶蔓延，将适才还是群芳吐艳的忘川河畔湮没在一片萧索中。

最后一次看向伫立在这片萧索中的凤凰，努力扯出一个如初见般美好的笑容，缓缓道：“春华秋实太过平凡，怎配得上未来的魔尊魔后。”
凤凰，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和嫉妒，我无法承受能感应到的每一次春华秋实的发动，都是为了你和她。
双手一挥，一棵凤凰树自萧索中缓缓生长，不过须臾，便枝繁叶茂。继续舞动着还滴着血的双手，一株株的凤凰花，竟然开了。

“此生缘浅，无从奈何。”眼神迷离，低低说道：“惟愿熠王不负下一世韶华。这棵凤凰树，便是锦觅赠您的贺礼！”
言毕，化身而去，全然不知风中摇曳的凤凰花，并非殷红，而是，死寂般的灰色。

旭凤

她走了……
她终于走了……
为什么要心痛。
为什么要流泪。
这不正是你今天这么做的目的么。
她一直强忍着，直到飞过了忘川。
但我还是能够听见，她泪水滑落的声音……
春华秋实从心口脱离的那一刻，也仿佛抽空了自己的灵魂。
恍恍惚惚，踉踉跄跄的挪到那一株凤凰树前，伸手轻轻的抚摸着树干。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压抑许久的一口心头血，终于还是迸发了出来，鲜红随风四散，仿佛在每一朵凤凰花上染上了一抹血色。
爱与恨之间，隔着的，或许便是这一线折磨。
傻葡萄……

宁夜

旭凤态度决绝，锦觅一身伤痛，回到天界。水神风神已殁，栖梧宫满树凤凰花已经物是人非，只能回到璇玑宫，润玉仍和往常一般，在彩虹桥下等候。

锦觅

他长身玉立，站在彩虹桥下。仿佛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幻，只要回来，他便在那里。
僵身与他对望几许，低垂眼帘，想要藏住眼中的痛，却终是徒劳。

缓缓行至他的身旁，用冷静得异乎寻常的声音说道：“我不会再去魔界了，陛下可安心。”

润玉

看到锦觅的身影由远而近，渐渐清晰，高高悬起空无着落的心，终于再一次放了下来。

这样就好。
她依然选择回到这里，这样就好。

及至听到锦觅的话，猛地一怔，还来不及想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却先碰到了她的手，那异乎寻常的冰凉，令人一震。

“觅儿，你怎么了？受伤了吗？”一向沉静自持的声音陡然乱了几分，急握住锦觅的手，却瞬间察觉异样，本能地低头去看，视线所及那双手上遍布的斑驳痕迹，几令自己目眦欲裂。

深吸一口气，忍回直欲咆哮而出的愤怒，二指微曲，蓝色水光凭空而生，柔和地包覆住锦觅双手，一点一点修复着那些可怖伤痕。

“是谁伤了你？”看着那样的锦觅，再不忍不舍让她遭到半点刺激，竭力平顺着呼吸，以最轻柔的语气问道：“觅儿，告诉我，是谁伤了你？”

锦觅

眼神空洞，情绪像是被吸入这不见底的深邃里，“别担心，是我自己。”

看着那蓝色水光将手掌上的伤口慢慢愈合，明明是清冷的蓝色，此刻却让人感到些许暖意。

凄然一笑，“好像每一次我将自己弄伤，都是陛下护我。”

润玉

“觅儿，我说过，只要我在你身边一日，便会护你一日。”深深看入锦觅双眼，隐忍在目中的痛楚再无所遁形：“可是觅儿，只有你自己要伤自己，是我无能为力。”

“觅儿，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不再这样伤害自己；要到什么时候，你才会真的愿意……让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