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系列】彩笔画中断肠人

何红药

“不……”何红药冲口欲出的阻止忽然哽住，能说什么呢，难道叫他留下来受死，或是杀了岩温他们吗？

强忍泪意向他点了点头。反正横竖不过是盗剑报仇，等他安然离开了，自己一个人也不是办不到，天下虽大，难道她还能找不到一个夏雪宜吗！思及此处，心中忽然宽慰了不少，活着似乎也终于有了目标。

她含泪带笑道：“忘了夏郎怕是做不到了，放你离去红药还是可以的。”

说罢回头盯着岩温，只要见他异动，立刻便召蛇阵助阵。

岩温

听他愿意离去，神色本已缓和，但见他临行撩拨何玉香，顿时气急。
看这小子油头粉面，一番做作，不是以退为进，也是行为轻薄，更担心何玉香受他迷惑，当下一把拽过她手，右手间短刀诡谲出鞘，从下而上划过一道雪亮的刀光，将二人分开。

听他出言挑衅，脸色阴沉，冷哼出声：“你以为五毒教四海闻名，靠的是武功吗？若不是因为她，你早就是一具毒尸了！”

话音刚落，何玉香在一旁句句锥心，猛地扭头看着她，见她对自己一脸戒备！
心中愤然无比，想质问她：在你心中我就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吗？我们十几年的情谊竟不如短短几天认识的陌生人？！
嘴唇翕合，舌尖却似千般重，只能死死地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夜

他们三人一旁说话，两守卫在旁静听，也明白了一些眉目，两人对视一眼，又互相点头，顿时明白了同伴的意思。其中一人偷偷将手指点入袖中，指甲上带出一只小若米粒的甲虫，另一人遮住他动作，只见挑指一弹，迅捷闪电，趁夏雪宜不备弹向他的脖子。这是五毒教中驯养的“腐萤”，剧毒喂之，缝肉便钻，灭一化十。这两人互相配合掩护，本来无人注意，只是何红药被温岩一拉，站位一变，留意到端倪。

夏雪宜

向少女笑道：“我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可值得你惦记的。”

本欲离开，闻这少年之言，不由冷声一笑：“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身形已然闪至他面前，一掌虚拍向他与何红药紧拽之手，依他这痴情种子的行径，必然会出手相护，右手手刀凌空一砍，一道劲气重重击在其颈项。

“你们五毒教的毒确实独步天下，就连我之前也不慎中了毒，既然你如此有信心将我变成一具毒尸，那不妨我二人便试上一试。”

长袖一卷，已将少年卷至身侧，又凌空连点其数道大穴，此行若无趁手利器，只怕前往温家堡复仇一事须得暂且拖延，有少年在身边获可炼制毒药，想来也有益于复仇。

看一眼在场众人，带着少年离开此地。

何红药

何红药一见心中一惊，“腐萤”的厉害她隐约知道，蛊虫密封地下，腐而后生，形如萤火却迅疾如飞蝗。来不及出声示警，她双足尽力一跃，挡在了夏雪宜身前。

夏雪宜

听风辩位，察觉有异，以袖带气挥开少女，足尖轻点，踢起一蓬砂石，以掌力催化，飞向甲虫，在空中相遇之后，霎时炸开。

抬眼看向守洞的侍卫，脸色微沉，面露讥讽：“我夏雪宜虽不是君子，却也不屑于小人，此等背后偷袭之事，实乃小人所为，怨不得人。”

一个起落，已来到两个侍卫面前，毫不留情拍出两掌，但听骨骼寸寸断裂之声。

转身看向少女：“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今后江湖不见，此下就算是两清吧。只是此人出言不逊，我不杀他，也势必要带他离开。”

意下所指，自然是岩温。

宁夜

守卫不敌，当场毙命，只是临终之前朝着夏雪宜诡异一笑。夏雪宜正欲离去，发现四肢麻木，手臂剧痛，翻开一看，一片黑紫，竟是“腐萤”爆开的碎屑钻入血肉，适才又掌击守卫，毒随血动，深入五脏。

岩温

这人身形好快！脑子倏然闪过这个念头，还不及反应，已被他制住，心中后悔无比方才未能先下毒为强。待见他出手如电，两名教众死于非命，眼睛顿时红了，苦于穴道被制，只能怒目而视。牙关紧咬，几见血迹。

夏雪宜

甫一收力，便知不对，这小小甲虫，即使因真气炸开，残余碎屑的威力也如此之大，果真是防不胜防，暗暗感叹自己太过大意轻敌。

当即点住身上几处大穴，防止此毒进一步蔓延，眸光晦暗，不由暗想，这些在他们看来寻常不过的毒物尚且厉害至此，若是五毒教的至宝金蛇剑，那会将有怎样的锋芒。

目光不禁往洞窟深处一瞥，那幽幽暗暗的通道，几乎在瞬间就虏住了他的心，让他产生强烈的渴望。

金蛇剑……

陡然看向何红药，眸光此一时竟有了些软弱之意。

何红药

本来因为听到夏郎对她说着恩怨两清的话，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年。忽然见到夏雪宜自封穴道，竟是中了腐莹，心下大惊，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在颤抖。夏雪宜那示弱的短短一瞥更是让她如同心被撕裂一般的疼痛。

也不知这短短一段距离是怎么挪过去的，忽然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夏雪宜面如金纸，呼吸急促，目中无神，竟然已经开始毒发。

何红药大惊，手中一翻已经握住一把儿臂长的匕首，正是她惯用的近身兵刃。刀尖割破夏雪宜手臂，将破碎的腐莹生剜了出来，好在腐莹已死，不会随血脉游走，但夏雪宜中毒之后运功，也已经深入脏腑之中。伤口流出的紫黑色血液流速不快，但颜色却有越变越黑的趋势。

何红药一时彷徨，自己身上的解毒丹带的不够，并不能尽解此毒，回头看了眼岩温和两名死去的教众，心里也摇了摇头，知道这腐莹之毒的解药以他们的地位绝不会有，如今执行教主任务更是只带毒，不带药。

要是自己中毒就好了，何红药心急如焚，她自幼服食各类药草毒虫，早就有了些抗性，配着这些解毒丹，倒是勉强够用。

自己……？何红药看着夏雪宜伤口，眼神坚定了些。

宁夜

岩温被制，本来怒目相向，看到夏雪宜中毒，形势逆转，虽不言语，但是神情轻松愉快，一片泰然，对何红药道：“你千万别受这个小人蛊惑，趁他中毒，结果了他，之后禀明教主，他不会太为难你的。”

夏雪宜

毒已深入五脏，眼前发黑，几欲倒下。

何红药

赶忙伸手扶住夏郎，半坐在地上，将身上仅有的两颗解毒丹喂进他嘴里。

宁夜

岩温见何红药扶起夏雪宜，喂下解毒丹，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蠢女人！”

夏雪宜

服下两颗解毒丹药，盘膝而坐，试着调运真气，将五脏之毒渐渐逼出，毒随血液流动被逼至左手小臂脉下二寸处。

猛然睁开双眼，袖中滑出一把锋利匕首，手起寒光划过，在小臂处割出一道伤口放血。

忍着眩晕之感，一掌聚气，拍向左臂，试图加速此处血液流动，将毒血放出。

嘴唇泛白，张了张，盯着何红药，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手腕一翻，一掌调气再度拍向左臂。

轻微喘息，慢慢道：“我本以为你教中之物也不过尔尔，今却两度差点折在毒物之下，想来洞中的金蛇剑更是非同寻常……”

本是少年之时，又有毒在身，昏昏沉沉中，脸色已有些凄然，眼圈泛红：“若当真能有此物，必能助我报灭门之仇，此生若不能将杀害我家人的贼人碎尸万段，还不如趁早了断。”

顾不得正在运功逼毒，突然一把抓住何红药的手腕，目光定定，简短二字几近恳求。

“帮我。”

何红药

坐在地上，双目含泪看着夏雪宜运功逼毒，本来因为解药份量不够心神不宁，偏偏岩温又在一边叫骂，心中更是烦乱。

且不说解毒丹药力不够的事，单说现在的情势也让她两难。解开了岩温的穴道，他就要来杀夏雪宜；但要是先救了夏雪宜，他要带走岩温，岩温固然也活不了，自己日后再想找到他也是千难万难。

夏郎是自己心上的人，自己自然要保护他的性命；但岩温与自己一同长大，对自己的关爱照顾比亲生的哥哥还要细致，又怎能对他下毒手。

看看身边的两个人，一时柔肠百结，难以决断，夏雪宜的一句“帮我”，如同一颗炸雷响在何红药心里，她心中的天平瞬间就倒向了一边。

何红药站起身来，走向岩温，刚刚割破夏雪宜毒伤的短刃还留在手里。她蹲跪在岩温身边，呆呆地看着他，握刀的手微微颤抖，难以稳定，只好撑在地上。

“岩温哥哥，你说禀告了我哥哥，他总不会只派你们三个来捉他。”说着回手一指夏雪宜，续道，“你告诉我，第二批人马几时会到？你要是不说，就是要害死我，那我还不如即时就死在你眼前，也免得看你们折磨他！”

话音未落，举起手中短刃，刀锋比着自己的喉间。

宁夜

“你！”闻言色变，看着刀锋慢慢逼近，岩温的庆幸愤怒悲伤统统烟消云散，只剩下对何红药自尽的恐惧。


“何玉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蠢的女人吗！我应该真的把一切都告诉教主，这样他才能把你拉回来！”

何红药

何红药神色一动，岩温竟然没有告诉教主，真是意外之喜，但她神色哀戚，眼中尽是诀别之意。

“岩温哥哥，你待玉香的好，玉香都记在心里，你不要怪我……”

话没说完，手上短刃翻转，寒光匹练一般直入岩温胸腹之间。短刃锋利无比，只一刺就已没入刀柄，何红药毫不停顿，手上用力一拧，刀锋在血肉中转了半圈。

“你这一命，玉香用命还你。”最末一句轻似一声叹息，从何红药嘴里逸出，仅容岩温一人听见。

宁夜

何红药狠辣决绝，一刀正中心脏，岩温动弹不得，当场气绝，生命凝固在最后绝望的眼神中。

何红药

何红药眨眼，含在眼眶的泪水倏忽掉落，跌落尘埃不见。

她伸手去抚岩温怒张的双目，指尖颤抖着划过眼睑，那张脸还带着温度，她却知道，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没有时间追忆往事，何红药起身站在场间仅剩的两名教众面前，手中短刃刀尖尤在滴血。

寒光闪过，两人颈间生出一道红线，红线渐宽，中有鲜血流出，两人惊惶地用手捂住伤口，却止不住突然喷薄而出的鲜血。

鲜血溅射在何红药的衣裙上，鲜红衣裙颜色转暗，如同雨前的夜空突然绽开两朵烟花。她呆立半晌，短刃上的鲜血淋淋，掉落在地。突然，她好像全身力气都被抽离一般，跌坐在地，短刃离手摔出尺余远。

茫然四顾，视线落在夏雪宜的脸上，似是在看着他，又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