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啸西风】对面相逢人不识

陈达海

见苏普发问，越发以为这是那个汉人少年为了黑吃黑而演的一出戏，嘴角一歪，阴恻恻道：“想知道……啊……自个儿……猜去吧！”

李文秀

杀人的理由……

原来杀人的理由可以这样容易，更何况还是因为他口中所说的“宝图”，只是……

“我不想要什么宝图，我只想要爹爹妈妈活着。”心中所想几乎冲口而出，亏得苏普适时张口，令自己找回了一些理智。

“我并不知你所说的宝图代表什么，但它无论何时也比不上亲人的生命重要。你们为了争夺它害死了无数人命，哈萨克人因此憎恶汉人，那可怜的妹妹不知经历过多少误解，最后孤苦死去。这不是宝图，是祸图，我对它只有恨意，没有欲望。”向苏普讨来手帕塞进陈达海怀中，“风雪停后，我会将你与手帕一同火化，祭奠我死去的亲人。”

苏普

见那汉人少年将手帕塞进陈达海怀里，险些跳起，几乎要怀疑他与陈达海方才一般，假意自称李文秀的亲人，只是为了她的手帕。但听着他话中透出的悲痛与恨意，真真切切，那是半点做不得假，慢慢又坐了下来，心想：“若不是阿秀的亲哥哥，不会为她这样伤心。阿秀没跟我提过他，或许是忘了。嗯，又或者她说过，是我忘了也不一定。他爹爹妈妈都给这强盗害死，好不容易找到这里，阿秀也不在了，要烧死他报仇，也是这恶强盗罪有应得。若这强盗真害了阿曼和爹爹，就是杀他一千次，一万次，那也不够。”握着阿曼的手不自禁地又紧了一紧，只觉自己实在比这汉人少年幸运得多，跟着又想：“他这样大的本领，却来不及赶到亲人身边保护。现在爹爹和阿曼都在我身边，要保护他们，我得加倍勤力练功，不能再像今天这样，遇到恶徒，却打不过，反而害了他们。”

陈达海

“什……什么！”脚下一滑，身子一沉，双肩传来的剧痛险些让自己大声嘶喊。
十二年来，自己为了寻找白马李三的女儿，没少在这大漠中转悠，知道这些异族人信奉什么真主安拉，比之中原百姓求神拜佛更加虔诚，这人虽是汉人，却一身哈萨克人打扮，却难保不是教徒，这些教徒疯起来连自己都烧，更别说别人了，他们真的会说到做到！自己本是辽东的马贼，一生杀人无数，未曾奢望能安安稳稳无病无灾终老，但从没想过自己的下场会是被人活活烧死，一想到要被浇满了油丢在沙漠中点火焚烧，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还有最后会化作一具浑身散发恶臭的焦尸，又惊又怒，颤声骂道：“你……你这……算什么……英雄好汉！是爷们的……痛快些……给老子一刀！”说到后来，语气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惧意。

李文秀

走上近前伸手拔出了金银小剑，陈达海毫无阻滞地跌坐在地。

冷冷看着他，指向苏鲁克道：“这位伯伯刚刚说过，他和我一样失去了家人。不知他的仇人是谁。你要求我，倒不如去求他。”

陈达海

只觉身子一松，颓然倒地，背靠着墙，借力勉强抬起头来：“哪儿……那么……麻烦……给老子……一把刀……我……自己……来！”

李文秀

知他双臂筋脉已断，暂不能再作恶，再不理会他的话，直走过去扶住计爷爷，他的双手微微颤抖，触之冰凉，想是老人被吓得不轻，心下愧疚，柔声道：“老人家，你不必担心，那恶人本事不如我，又受了重伤，再不能行凶啦！”

苏鲁克

早在被那汉人卷毛怪打趴下的时候酒便已醒了大半，此时这个武艺高强的汉人女子对自己轻声软语，顿时有些拉不住脸，想站起来，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对苏普说道：“儿子！”冲苏普招招手，“去，为你母亲和兄长报仇。杀他这个卷毛怪。”

苏普

听着汉人少年和父亲的说话，愣了片刻，方将眼前这“害死阿秀爹爹妈妈的汉人强盗”与“害死母亲和哥哥的汉人强盗”联系到一块儿，目中如欲喷出火来，拾起掉落的短刀，走到陈达海面前，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刚刚你说，什么东西都能变成杀人的理由，那你花了十二年，终于拿到想要的东西，现在却要死在这里，你甘不甘心？”

再上前一步，短刀直指陈达海眉心，双目紧紧逼视着他：“可是你当年杀我妈妈和哥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也花了许多年，才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却就那样死在你手里，他们甘不甘心？手握屠刀的时候，任意杀戮羔羊，现在你是羔羊，又有什么资格去选，要挨哪一把刀？”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起刀落，哧的一声，却并没刺进陈达海咽喉，而是狠狠扎入他面前地上，厉声道：“若是比武，我早已经输了，你也不是我的俘虏，按草原上的规矩，没有由我来处置你的道理。但现在，不是比武，也不是打仗，是给死去的亲人报仇。”

转身向李文秀道：“阿秀的哥哥，他是你打败的，他的生死，本应该由你来决定。你刚刚说，风雪停后，会将他和手帕一同火化，祭奠你的亲人。如果你改了主意，同意让我杀了他，请你点点头。若现在还没决定，那么雪停之前，要不要收回他的性命，我等你一句话。”向窗外看了一眼，续道：“如果等到雪停，你还没有说话，那么我也当你答应了，那时我再动手，请你不要阻拦。”

桃子

李文秀呆怔片刻，朝苏普点了点头，一番打斗过后，众人都有些身心俱疲，围坐在屋内的柴火旁休养生息。苏普按着腰间的短刀，想着天亮之后将这贼人拉出去再结果了他，以免他弄脏了老人的小屋。

瓦耳拉齐

看着屋内终于沉寂下来，那陈达海却是仍然完好无缺，心中暗道：“阿秀这姑娘，对待仇人况且如此心软，日后若是碰见心机深沉之人，怕是不知道要受多少苦。若是早点做她的师父，必要教她冷血一些，看见不喜欢的人，结果了便是，何必跟他废话？”转念又一想，“阿秀若不是这样，当日碰见自己是否还会尽力相救呢？”

陈达海

适才自忖必死，只求一个痛快，如今见这群人居然不立刻动手，而宝图又在自己怀中，求生之念便占了上风，依靠墙壁，只靠腰背发力，慢慢的朝出口挪去，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桃子

陈达海趁众人不备，趁机从后门逃走，众人发现时，雪地上的脚印已经去得远了。此时寒风夹雪，叫人透不过气，考虑到有伤者还有年轻的姑娘，众人决定等到第二日时召集哈萨克族人后再去寻找陈达海。

只是谁也没有发现，屋外的一尊立雪，在陈达海走后，也立时坍塌了，陈达海的脚印上，重叠着的，还有另一对浅浅的脚印。

看看你们的身后，跟着的到底是杀人的强盗，还是凄虐的恶鬼？或是普度众生的活佛…善与恶，也许只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