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异事录】第四章 红尘深处渡千魂

阿大

【江州·乱葬岗】

待王焕之追踪归来，见到众人他只无奈摇了摇头，“李潇然妖术太过诡异，已不知去向。”

而那道李潇然需要还魂的生魂，从阴阵中飘出后，也不见了踪影。

得到王焕之黑莲报信的阴差与王焕之密谈了一番后，亦回地府复命去了。

“这究竟算不算成功了呢？”望着云开雾散，放晴之后的天空，王焕之喃喃自问。

……

【江州·东江·南湖】

为了超度在此次龙舟比赛中逝去的生命，妙子寺举办了三日的水陆大法会，在最后一日，按照江州城的习俗，亲人们要去湖边放一盏寄托哀思的送魂灯。

月上柳梢，不少江州居民携老扶幼出了城，来到东江边上放一盏莲花灯，祭奠在此次灾难中逝去的人们。

南湖湖畔，淡青的夜色迷蒙，王焕之躬身将一盏莲花灯放入南湖之中，莲花灯触及湖水，荡起了一圈圈涟漪，随着湖水飘向了远方。

“这次也要多亏了几位妖界侠士。”王焕之起身，对着身边的妙子寺方丈大师尘心道，而他的目光越过大师，看向了身边的胡不归、幻音子、温情、阿喃、筱瑕。

尘心大师笑道：“阿弥陀佛。都言人妖殊途，实则妖亦是人，人亦是妖。”

王焕之闻言与大师相视而笑。

“我从小出生在江州城，对于李道长的身世却不甚清楚，不知道大师可知晓？”

尘心大师长叹一声，面上浮现追忆之色：“我与李道长的师父赤道人是旧识，赤道人乃是清风观的观主，此人亦正亦邪，为人常常教人捉摸不透。我还记得七年前，赤道人云游归来，身边还带着一个青年，说是找到了传人，那青年便是李潇然，那一年，李潇然二十三岁。”

尘心大师略微停顿，王焕之也不催促，耐心等待着大师下面的话。

“赤道人曾与我谈及过李潇然的身世，此人原是京城里的一名官宦子弟，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二人本欲在那姑娘年满十六岁时便成婚，奈何天意弄人，那姑娘竟然患了一场大病过世了。自那以后李潇然痛不欲生，整日借酒消愁，直到遇到了赤道人，才改了那些毛病，拜他为师，继承了清风观。”

推算时间，李潇然今年三十左右，那便是七年前来到的江州城，王焕之虽然是出生在江州城，可是这些年随着师父游历师父，回到城中也不过几年，况且此事又牵扯旁人隐私，所以对这些往事并不知晓。

“赤道人？”王焕之隐约觉得有些印象，年幼之时想是见过的。

“不错，李潇然继承了清风观之后，赤道人索性一去不归，再无音讯了。”说起这位故人，尘心大师心中感念万千，这位亦正亦邪的老友让他的佛心着实难辨。

“想来未婚妻子过世对李潇然的打击极大，只是他为什么会拜赤道人为师，说是被他而感化，不尽然……”王焕之想了想，“我见他借尸还魂所用邪术皆出自道术，他拜赤道人为师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想好了要用道术来救回他的未婚妻子……只是，这手段未免太过残酷。”

尘心大师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人死如灯灭，万事不可强求，一切皆是四个字，缘分尽矣。”

此生缘分已尽，但音容笑貌存活于心，虽留下了哀思，终也是留下了一生中磨灭不了的念想。

于困难孤寂之时回想，总有一丝温暖支撑。

断了的是缘分，那割舍不断的是情。

王焕之想着，也许此刻沉默才是对湖中漂泊的莲花灯最好的送别。

……

“对了，那仪式，算是成功了吗？”王焕之想起那个疑问，问道。

尘心大师道：“那道生魂未注入，纵然有了三魂七魄，那个复活的少女终究不能算是成功，只是一个躯壳而已。”

看来，那道飘走的生魂，就是寻找李潇然的关键。

来南湖之人渐渐多了，夜幕之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中飘浮着无数个送魂莲花灯，花灯随着湖水飘向远方，莹莹亮亮，灿若星光。

老百姓们都合起双掌，默默地祈愿，希望能将哀思寄托，希望亲人能够顺利到达彼岸，安宁安康。

（众人可退场）

筱瑕

●退场●
月隐星灭，天将破晓，闪烁将熄的莲花灯似在低喃，江州的阴霾渐被熹光照散。

转头望着胡不归，只见他在晨光下化成了一道剪影：微微仰起的头系住了自酒壶流淌而下的晶莹细线;习习的晨风轻拂着他的散发和袖摆。

端午的结缘至此终尽，彼此早了然于心。天地浩渺，岁月悠长，他有他的追求，自己也有自己的生活。这短短的数天于他也许只是漫长时光中的一瞬，而于己，或也只是个模糊而温馨的梦。

离开南湖后，我又出了城东，是时候回去了。
东江之畔，柳枝依依，风又起了。雀跃着步出柳荫时却又不小心被小石子绊了一下。
"呵哈哈哈哈" "呜"
我笑着大哭。

他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东江之中的一只百年女虾精，偶遇奇缘方能幻化成人。他不知道自己迷恋人间只是因为人间有着动人的温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每次幻化成人的容貌都不一样。他更不知道，自己变回原身时，化成人形期间的记忆都会被抹去，只留存朦胧隐约的感受。可是，他知道又能如何?

在此往后的许多许多年，江州予自己的印象是温馨、恐惧、喜悦、难过交杂。每年端午前夕，自己依然会前来江州，在东市、南湖、妙子寺、城北郊野轮番游历。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的一个端午，在南湖之畔，自己又起了一个誓，誓愿年年必来南湖，否则以后将吃不到好吃的东西！ 起誓后，自己开心的掬起南湖之水，又洒将回去。此时的天色近晚，霞晕染得天空一片赤橙，洒水泛起的涟漪轻柔拨动倒影里的夕照。看着远近十数艘扁舟，不禁叹了口气： "南湖的波，波上的舟，舟下的影，影里的妙子寺，真真是永恒!"

话才说完，一叶轻舟却划破了远去的涟漪。有些生气地瞪视舟上人，却见一男子提壶悄立正凝视着自己。
"咚"
妙子寺的鼓声倏然响起，由远而近，悠悠荡荡。我与他的目光在霞光流彩的湖影里交会。刹那，湖波轻摇，舟随之晃。舟下的影里，一双人被涟漪漾得模糊起来。

(谢谢导演，谢谢一同演出的演员，小虾爱你们)

胡不归

一番故事听下来，倒不知该做何结论，至情至性之人是自己历来所欣赏的，为一己私欲造无端杀孽，自有天道昭彰，似乎也无需旁人多加置喙。
眼见着那个懵懵懂懂的小丫头离开，微微一笑以目送之，并未出声挽留
经历过千百场别离，今次不过新增一场罢了，无甚不同。
若缘分不绝 自还有下一场相遇重逢。

收回目光，依次看过这几日同行的同伴，停驻在温情身上时更多添了几分温柔，“你好自为之。”
向王焕之，尘心大师等人拱手作别，借满湖花灯照明，沿着南湖堤岸一步步远去。绰绰光影承载了这么多人的祈愿，相信过不多久这里就会重新焕发生机。
逝者长逝，生者当继续前行，腰间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温情

为什么人间会有如此浓烈的爱与恨，我不曾感受过，也不能理解李潇然近乎疯狂的执念。爱不应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吗，为什么会为了爱一个人，而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我不懂，反正他就是一个坏人，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会莫名的害怕。

将装着十四两银子的锦囊小心的放在昏睡的阿喃的口袋中，难过的并不是分别，而是曾经和他计划好买光老爷子的护身符再转卖的计划始终只是一个计划，就感到忽如其来的失落。阿喃，对不起，我要回去了，若是能像胡不归和筱瑕一般一起做个梦也是好的，只可惜，我没能和你好好的完成我们的生意，我们的冒险。也好，只是失落，不是伤感，我们的时间都很长，我再次来到人间的时候，一定还能遇见你，我要带你一起去吃糖葫芦，一起再去赌龙舟，一起买很多口味的粽子，每个偏偏只吃一口，花光我们的十四两银子。

筱瑕，有些话我一直没机会对你说，朝着她的背影用手圈住嘴大声喊道;"筱瑕，明秀那天在背后小声嘀咕说我是没脖子的鬼，却说你可爱多了。”

凑到幻音子身边狡黠一笑：“相公，我走啦。”

随后连蹦带跳跑到胡不归身后，仰头道：“四哥，现在回去，正好可以赶上青丘的最后一场桃花雨。”

幻音子

我为什么来这里，来这里又干了些什么，这是四天来我不断重复问自己的问题。
直到最后，我才隐隐约约想通了一些。
或许我的到来只是来做一个见证，见证这一个无奈的故事。
妖月下的真相并不复杂，如此简单的缘由，背后却隐藏着太深的执念和悲伤。
人，强大又弱小，美丽也丑陋。
很难想象这矛盾对立的特性会存在于同一个个体上。
这或许便是人被称为万物之灵的原因？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很难评价“人”这种生灵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这样的生活，究竟是不是他们真心想要的呢？
耳边响起的道别声将自己拉回现实，是被唤作温情的哪位姑娘向自己告别。
那顽皮中带着三分狡狯的笑容总会让自己想起出生的那一片竹林。
林中那一株修行了千年的菰精，有时候也会露出这种笑容。
“再见了，娘子。”
谁都没有想到，这如恶作剧一样的答复成了我在人间说的第一句话。
包括我自己。
我从天上来，自由又自在。
我从风中来，瞬间又离开。
我为谁而来，谁又会明白。

王焕之

目送众人离开，身旁尘心大师亦往妙子寺去了，寂寂夜色之中，只余下星光、波光、火光相伴，有些清冷。
弯腰捡起颗小石子，在手中往复抛了两下，携着不轻不重的劲力飞快掷出，去处不是南湖，而是湖边不远处的草丛之中。
“这么躲着，累不累？也不怕这没长好的骨头给长歪了？”

芝麻

草丛中瑟瑟几响，钻出一个少女，湖蓝衣裙，几缕秀发散在耳鬓，手中一朵白色小花在暮色中微光莹然。
“真是个大大的大坏蛋，早认出我了是不是，还故意打我！”语气嗔怒，作势摸着自己被打中的手臂，但看向王焕之的眉眼却是笑意盈盈，显是与此人极为亲昵。

王焕之

少女的一颦一笑恰如一道温暖的夜风，拂面而来，卷走了残余的清冷。
双臂抱在胸前，望着像苹果一样可爱的脸庞，带着融融笑意，道：“认出你什么？我只见草丛里有动静，还以为里面藏着的是哪里跑来的山猫野猪，不曾想却是一只……母老虎。”

芝麻

“哼，说我是母老虎！”小嘴一撅，眼波流转，似嗔似笑斜斜看向王焕之，拖慢语调，悠悠说道：“那我就...”
纤纤五指一张，足尖一点，身子轻飘飘地扑了过来，笑声清脆回荡在空中：“吃—了—你！”
去势看着颇急，却在空中缓住了身形，张开双臂，眉目含笑，往他站立的地方落下。

王焕之

早已见惯小丫头层出不穷的小伎俩，纹风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娇俏的身影落在眼前，这才伸出手去，作弄般捏住那肉肉的脸颊捏出一个鸭子嘴来。
“还吃不吃了？”
眼前这个身娇肉贵的大小姐，正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二人自小便由长辈订了亲，一直处在一起，倒是极少分开过，除了……她长骨头的时候。
怕捏疼了她，松了手之后，又安抚似的替她揉了揉脸颊，思及一事，有些感叹：
“我答应过张生要为他找到流莺姑娘的生魂，现在看来生魂已被李潇然炼化，我辜负了好友的嘱托。”

芝麻

“哎哟，”顺手就笑嘻嘻捏他鼻子，任他揉着自己的脸颊，眼中晶光灿然，俱是欢喜之情，嘴上却不甘示弱：“皮糙肉厚的，本姑娘才不稀罕呢。”
这一年来，妖骨频动，每长一寸都痛入骨髓，不得不回到妖界与他分离，心中的思念与日俱增。好不容易趁着长辈不察偷溜了出来，心中亦担心他会强令自己回去，是以化作明秀一路跟随，如今心上人近在眼前，只觉得一番辛苦都没有白费。

听他喟然而叹，不想他感伤，拉了他衣袖一把，不赞成地劝道：“你已经尽力了，何必苛责自己。”
对此次经过也算清楚，想到其中不明之事，偏头问他：“那道生魂既是李道长所炼化，为何不听使唤离他而去？”

王焕之

“那道生魂应该是李道长未婚妻子的，用于注入三魂七魄，借尸还魂。至于它为何会在最后关头离去，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也许李道长未婚妻子的生魂在跟着李道长身边的时间里发生了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所以才会离去吧。”解释着，心里却想着方才她安慰的话语，抬头凝视那一双笑眼，就着她拉袖子的动作，顺势握住了那只纤细柔胰将人抱到怀里，在那覆着额发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这个时候有你陪着，真的很好。”
手掌拍拍她的后背，头朝她身后扬了扬以作示意，“不过，该回家了。”

阿大

发现芝麻的踪迹后，王焕之并没有点破，而是悄悄传信回了那个地方。
芝麻身份特殊，每到一定时间都会长妖骨，每当此时必然痛不欲生，必须由其家中长辈设阵护法调养才可渐好。算起来，这一次芝麻比以往回来的时间都要早，王焕之便知这丫头定是担心于他，偷偷跑了回来，因要事在身不得教训这丫头，所以第一时间传讯回了她家中。
出现在二人身后的乃是芝麻家中的二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骨长老和炼长老，此次由此二位长老出来接她回家，可见家中长辈对她偷跑一事颇为生气。
骨长老和炼长老，身材瘦高，一位脸色赤红，一位脸色发青，并不靠近，只远远行了一礼，道：“小姐，该回家了，待确定小姐骨头已经长好，再回来亦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