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系列】彩笔画中断肠人

宁夜

何红药之兄新任五毒教教主，继任伊始，委何红药为万妙山庄庄主，管理山庄蛇窟。何红药本是烂漫少女，闲来无事，一个人出来到后山捉鸟儿玩，捉到两只翠鸟，心中雀跃。归家途中，经过蛇窟，听到树从有蛇爬行之声，知道有蛇窟有蛇逃走，忙循声追去，果然看到一条剧毒五花向外游走。何红药心中奇怪，蛇窟豢养群蛇一向驯服，现今为何有蛇遁逃？于是尾随五花而去，想看个究竟。何红药追去之时，并不知道，她即将遇到前世的冤孽，命中的魔头。

何红药

日渐西斜，密林幽暗。

树木盘根错节，低矮的灌木更是见缝插针，将能见阳光的角落也挡了个严实。

若不是何红药眼尖，几乎便将地上的五花蛇错过了。

五花蛇性凶猛，攻击性极强，却偏偏颜色并不绚丽夺目，蛇身上遍布了形似叶面的斑块，灰质白章，在遍布落叶的林间移动，如同微风拂过叶片的微颤，极不明显。

教内的蛇养得很驯，从来不逃，甚至精挑细选出来的还会依竹笛命令行进攻击。这条五花到外面去干什么？

何红药心生好奇，也不去抓蛇，只是远远缀着。

未行几步，手中的翠鸟似是发现了五花的踪迹，扑棱着翅膀不断尖叫，何红药犹豫片刻，轻咬着下唇放飞了翠鸟，依旧轻步跟着五花。

五花游走的速度甚快，似是急切要奔目标而去，蛇身躯越过树丛忽地一拐，径向一个人游去。

万妙山庄后山有五仙教的蛇窟，四邻镇子几乎人尽皆知，入山的猎户都知道要躲开这片林子，现在竟然有人出入？

何红药不觉吃了一惊，定睛去看，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一动不动的半蹲在树干旁边，手中拿着一束点着火的引蛇香艾。

五花蛇急急切切地向着香气游去，对那少年似乎视若无睹。

何红药见是生人，想他并不知五花蛇的厉害，微扬声音提醒：“喂，这蛇有毒的，你把艾草丢掉，我来捉它。”

夏雪宜

深山密林无人处，凝神屏气，敏锐地察觉到伴随五花游过地面的沙沙声而来的，还有一双听来身姿轻盈的脚步声。

果不其然，诱等多时的猎物即将入瓮之际，少女娇俏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循声一看，一个梳着发辫的摆夷少女红衣似火，杏目圆瞪，作势要阻止自己。想是总有些少年心性，听她如此说，便对她笑了笑。

麻溜儿地从背上拿下一只木箱，放在地下，箱子角儿上有根细绳还缚着一只一跳一跳的活蛤蟆。

专心致志地等待着五花慢慢的游上了木箱，不早不晚，就在它伸头去咬活蛤蟆之时，手指灵活一拉绳子，箱子盖呼啦便翻了下去，趁五花失衡，左手顺势一探，两根手指稳稳钳住了它的头颈。

猎物已到手，暗自松了口气，顾不得少女在，取出一根短短的中空铁棒，送到五花嘴边，就着那獠牙收集滴落蛇毒。

何红药

见少年的手法与自己自幼所学并不相同，但手指所钳的位置不差分毫，竟是个行家，稍稍放心。

走近细看时，却发现他原来在偷蛇毒，怪不得最近许多蛇儿不吃东西，又瘦又懒。

五花在钳制之下扭曲盘绕，却不得解脱之法，只将一身精华的毒液在铁棒中喷了又喷，何红药看了不由心疼，叫道：“喂，这蛇是咱们五仙教的，你快放下！”

夏雪宜

五毒教，这少女原来是五毒教中之人。

是了，这处本就是万妙山庄后山，有五毒教的人一点也不奇怪。

山中毒物皆是五毒教豢养之物，蛇毒珍贵怎会轻易馈赠他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听得她语气中心疼之意，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早些取完蛇毒离开。

何红药

见少年并不理睬自己，只是拎着五花取毒，不由有些着急，从腰间的药囊里取出伏蛇的管笛，提气一吹。笛声呜咽，五花蛇闻听忽然剧烈扭动起来，忽地挣脱了钳制，一口叼在少年的手腕上，顿时血流如注，只一瞬间，伤口周围便泛起了一连串的血泡。

须知这五花蛇又名五步倒，最骇人的并非其转瞬致命的毒性，而是中毒的症状。中毒者非但包扎伤口不能止血，且毒液随血脉而行，盏茶时分更会全身流血不止，血竭而亡，死状可怖。

何红药本拟帮五花脱困，不想自己学艺未精，伏蛇管只奏效了一半，却控制不住伤了人，一时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夏雪宜

五毒教中人善用管笛驱使毒物，骤闻笛声，心知不妙，分神之际，五花身形团起，突然发力，蛇头一滑挣脱二指，一口咬在腕上。

众多毒物，以此五花毒性最甚且烈，当下丢开五花，右手连点左肩大穴，仍无法控制毒素蔓延，袖风拂翻木箱，从中摸出一瓶解药来。

动作一缓，毒性发作之快，始料未及，手指撬开药塞，就要服下解药。

何红药

何红药本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见少年急急掀翻药箱拿出一个药瓶，知道他是要服解药，心里稍定，却忽然想起五花毒性与其他蛇微有不同，这解药对症吗？

思及此处不由暗暗嘲笑自己，竟然对一个从没见过的生人如此关心，玉罕若是见了怕不是要说自己看上了他？那也没什么不对，他确是生得好看。

只一瞬间，何红药心思百转，已是带了些微微的甜意，伸手去拿解药药瓶的时候也自然较平日放柔了一些。

“喂，你好大的胆子……”五花的解药哪能随便吃的，拿来我来帮你看看。

一句话尚未说完三分，何红药的手腕就被那少年抓住，心下尚且来不及甜蜜娇羞，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火辣辣地生疼。

呸呸呸，哪个不长眼的看上了他！叫他毒发死掉算了！被摔倒在地的何红药躺在地上气呼呼地想。

夏雪宜

瞧见这少女面有无措，便对她不曾防备，哪想她忽然伸手夺药，反应迅疾，一把扣住她手腕，不容她动得半分。

还未开口，毒血翻涌，口中腥甜，臂上劲气骤然放开，三分劲力拍在少女肩膀，将她击退开去。

待再举起解药，眼前影像模糊不清，手指一松，晕了过去。

何红药

何红药气呼呼地躺在地上，身旁不远处那名少年已然毒发倒地。

少年的呼吸急促，带着些微的颤抖，显是极为痛苦。何红药转头去看，见他的口角不住流出鲜血，血液由鲜红而渐至浅白，毒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深入。

何红药本想就这么看着他毒发而亡以解心头之气，但偏又觉得心下有些不忍。

他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与她说过，怕不是个哑的？若是哑的，那他与她笑过一次，便算是示好了吧！自己贵为五仙教教主的妹妹，好歹也是掌管着万妙山庄的庄主，若是忒小气了，叫人传了出去，岂不是堕了五仙教的威名？就救他一救，谅他也不能翻出天去。

彼时何红药只想着找一个救人的借口，却未想这后山本就只有他们二人，纵然就此走了，又有谁能去传话呢？

打定主意，何红药翻身而起，蹲在少年的身侧，自药囊取出专解五花蛇毒的药露，捏开少年的齿关小心灌了数滴，又凝了三分掌力，于其胸腹间推宫过血，催化药性发挥。

夏雪宜

甘露沾唇，似有所感，松了牙关，任其顺咽喉而下。

少女忙活间，已渐渐转醒，尚且无力，仍挣扎坐起，瞥见一双小手在自己胸腹间用掌力催发解药，知她救人，本想道谢，目光一转，轻轻落在少女脸上，但见少女专注神情十分可爱，又想起方才少女驱蛇夺药之事，便起了促狭之意，冷不防道：“你知不知道，若是依着中原的习俗，你现在得嫁给我了。”

何红药

正专心运功之际，耳边忽然一道人声，何红药乍惊之下真气险些走岔，连忙意守丹田，气脉归一。

一通忙乱之后，好不容易定下心来，却见那少年一双星眸盯着自己不放，嘴角似笑非笑地挑着，直像那晦日的弯月，淡淡地动也不动便将人的心神魂全都勾走了，只剩一副躯壳。再听他谈及婚嫁，何红药只觉得自己刚刚定下的一颗心又开始扑通扑通地跳得山响。


摆夷人于婚嫁之事本就不像中原礼教那般约束，多半是少年少女之间两厢情浓，便可谈婚事。少年生得这样好看，此话一出，她心里竟是欢喜多过为难，偷采蛇毒的那点过错之于她几乎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她不懂装懂地点了点头，仿着平日里见到自家哥哥说话的样子，背着手踱步，假装自己发烫的耳朵是生在了别人家的身上，缓缓说道：“你们中原的习俗，我也听过的。我救了你，你就要无以为报，以身相许是不是？”

夏雪宜

醒来之后，尝试运行真气，奈何还是有所阻塞，索性懒散坐在原地，等待药效彻底作用。

不过一句话，引得少女此番情态，只觉有趣，便慢悠悠接话道：“不许，也不知晓我这毒到底是因谁而中的。”

何红药

何红药脚下一顿，转身一个提纵落到少年眼前，未开口先带了三分薄怒：“不许就不许！好稀罕么？五花是受我所控不假，但总是有花才有果，我还没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来偷咱们教中的东西呢！须知咱们教规森严，偷儿都是要挑断手筋的，你要留哪个手呀？”

说着故意不怀好意地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双眼总不离少年双手。

其实，那话倒并非何红药危言耸听，苗疆人彪悍血性，若是没有重典自是难以驭下，故此五毒教的教规森严，不近人情。只是她这时出言威胁，却是因着少年翻云覆雨，白诓了她一番小女儿心思，也想要吓他一吓。

夏雪宜

抬眼见她已到眼前，提气站起，面有惨色，当下挽起衣袖，露出一截手臂来，将手臂微微前伸：

“罢罢罢，俗话道民以食为天，我这右手还想要留着吃饭喝酒，不如就将这左手送给姑娘吧。”

仿佛害怕，伸出的左手一把握紧少女的右手，似要汲取力量，摇晃的身体站定不动：“姑娘下手快些，若是太慢，我会害怕，我一害怕就会……”

何红药

何红药唬了一跳，只觉得被握住的右手上湿津津尽是冷汗，一时竟忘了挣脱。

眼前少年放大的眉眼近在咫尺，浓密的羽睫将眸子遮出了一片阴影，何红药甚至能够看到少年鼻尖上因虚弱强行移动而冒出的汗珠，呼吸间尽是陌生的气息，她只觉得自己思绪飘忽，心神并不受控制，连反应也比平时慢了好些。

她似是在看着这个少年，又好似什么都看不到，耳边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又好似什么都听不到，鼻端嗅着的气息陌生，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整个人木然应着腔，一句，今天姑娘心情好，就饶了你，说出口来却变成了：“就会……怎样？”

夏雪宜

“就会……”

二字刚一脱口，苍白的嘴角已有了笑意，紧握的左手不容她动弹，倾身上前，嘴唇飞快地啄在少女柔软的唇瓣上。

如蜻蜓点水，片刻即过。

卸了力道，松开少女的手，似笑非笑道：“就会这样。”

何红药

何红药惊叫一声，双手掩唇后退了半步，蜻蜓点水的一触，于她而言何止是惊涛拍岸的震撼，少年微凉苍白的唇仿佛带着万钧雷霆之力，将她脑海中什么万妙山庄，哪个五仙教，全都打得碎成了齑粉，哪里还记得为什么窃取蛇毒，究竟来历如何。

只剩下霞飞双颊心如擂鼓，一双杏眼也不知应看向哪里，只道：“你……你身上尚有余毒未清，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转身就跑。

夏雪宜

看着少女逃一样的跑开，一丝异样光芒从眼眸转瞬即逝，笑了笑。

盘腿而坐，催动真气运行，调息一番，便朝平日里栖身之处走去，与少女恰是相向而行。

宁夜

何红药慌张跑开，但是毕竟于心不忍，常来此处探望这人毒伤精心照料，三天之后，此人毒伤已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