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倾】第六章 武林大会

袁煌

雾灵山顶，天刚破晓。一座极为为壮观的穹顶宫庐，高居云上。
平阔的山下，各大门派、江湖异士齐聚一堂，剑拔弩张。
无影屹立在宫庐之上，只见她将银狐面具缓缓取下，露出一张清冷的容颜。

鄢然

宫庐之上，人影独立，衣袂飘飘。
手中持一银匣，漠然看向众人，冷声道：
“今日无影奉云欢公子之命，携上云决举办此武林大会。欲取得此书，当首屈一指，当登顶庐宫。这武林盟主一位花落谁家，便看各位本事了。”

袁煌

原来鄢然便是无影。

她话音刚落，一道袍老者自人群中杀出，仅凭手中拂尘，便将一众高手掌中武器悉数扫落。玄空门弟子向正罡见状，长剑挥洒，绚烂如银龙，三招之内，道袍老者命绝当场。

为了那近在眼前的上云决，众人纷纷使出看家本领。

血战持续了一天一夜，本山明水秀之地，已是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鄢然

高居庐顶，山下举动，皆收眼底。
乘风而立，裙袂翻飞，脚下庐宫之后便是万丈悬崖，不断消散又聚拢的雾气随风沾湿了衣衫，也未觉寒冷。
一天一夜，尸山血海，谁输谁赢，漠不关心。
天地如棋局，我亦为棋子，一枚棋子又怎会去关心其他棋子的命运将会如何。
由始至终自己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血腥的气息弥漫空气，将笼罩山间的雾气亦染成了血色，喊杀之声忽近忽远，哀嚎之声此起彼伏，而自己知道，那些悄无声息的潜藏才是最危险的。
天空云层如被劲风撕裂，挣扎着投下几道日光，微尘悬浮，如梦似幻，竟为这场武林盛事添了几分禅意。
不由让人怀疑，此地究竟是仙门道场，还是黄泉地狱。

心思浮浮沉沉，远眺青山，山野烂漫已是遍开春花，在血雨的浸润下娇艳夺目，摄人心魄。
两年前，自己也曾看过一场绚烂至极的南疆花海，月色朦胧，良人如画，只不知明年那时，又有何人…会去看它。

天地寂寂，人小如蚁踏着血浪朝峰顶奔来，
这场武林盛事，终于快到尾声，
不由喟叹，
好一场武林盛事，
好一个人间炼狱，
杀人者，人恒杀之？
当真是精彩绝伦。

江倾遥

娉婷立于山脚，白衣胜雪，长发如瀑，冷眼俯视着源源不断涌过来的，或人或鬼。
人和鬼最大的区别，人的眼中还能看见恐惧，而鬼的眼中，只有贪婪和欲望。
襟飘带舞，裙裾飞扬，纤手执剑，划下一方地狱之门。

三大掌门联手攻来，轻蔑大笑：“无趣！”
脚踏血海，身形如魅，穿梭于三人之间。所到之处足下生莲，赤红艳丽如鬼域业火。
翩跹而行，手腕飞转，玄剑举重若轻，骤如闪电，青色的剑芒如流光飞舞，直冲面门。
须臾之间，三大掌门天灵正中一道血线汩汩裂开，眼神中还看得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如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乌合之众。”
以脚荡剑，纵跃如飞，直奔穹顶之上。

江柏玉

立于宫庐之上的无影，亦是之前无挽声称为姐姐的鄢然，并不觉得太诧异。这个总是冷眼旁观着一切发生的女子，恰好地出现在每个事件的结点，穿针引线般引领着事态的发展。不得不感叹，不愧是薄惊尘培养出来的冷血死士。

哀嚎四起，惨叫声不绝于耳。强者挥刀，弱者待戮，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山脚下，激斗正酣。而想要出剑的手，迟迟未动。

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这江湖争斗，总逃不脱名利二字。上云榜首，武林第一，江湖盟主，就引得众人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到如今甚至连命都不顾？这次，薄惊尘以自己的身死开局，不知又是想达到何种结果。

不想入局，可又不得不入局，真是好不甘心！

一念起，剑啸出鞘。纵身而出，剑走游龙，身随剑动，浮光掠影般，便越过山下众人，拦住了半山腰的向正罡的去路。持剑而立，林间风起，衣袂翻飞。向正罡长剑袭来，直指面门。未待其近身，挽手挥剑格开，两剑相交，催动内力，将离剑化为长蛇，吐信而出，逡巡缠绕，在他身上割出道道血痕。向正罡被逼后退。将离剑紧随其后，剑鸣声声，剑光四溢，剑气破空，直逼得其遁入林间穿梭而退。

见其遁走，亦无心再战。施展轻功，腾空而跃，便往云顶之巅而去。

袁煌

云顶之巅，上云决旁，两位登顶的高手白衣猎猎，手持长剑，却无人动手。

陆云赫

    还未踏上山阶，远远便看见了云雾中那道凌风而立的身影，只一眼，便立在原地。
晨曦的光华倾洒在她身上，映着墨发衣袂飘飞。


将将收拢的心结如千丝万缕般绵展延伸，封尘的记忆与情绪随之翻涌弥漫，顺着心海中纵横密布的痕迹纠葛缠绕。
脑海有些刺痛，无数念头汹涌冲撞着要呼啸而出。

耳边响起了骨肉碎裂的声音和哀嚎，眼前是一幕幕争相杀戮。
云雾缭绕的玉阶和密林变得幽暗和阴冷，杀意肆虐，没有人想停止。


月斜日升，饮血为引，碎肉铺路的鏖战持续了一天一夜，从山脚延续到山腰。
山脚已归于沉寂，撩袍拾阶而上，风拂满袖。
跨过断臂残肢，脚下的血泥浸透红黑交错，触感黏腻。
骨碎肉烂，污血成雨，翠叶染殷，雾风含腥。
眼眸沉静，无悲无喜。

他们不惜人命，自己也被夺取了性命。
能行至此处，大多都有尸骸铺就，如今也化作了他人脚下垒土。

举目遥望山巅，玉阶直上，巍峨迤逦。
是怀揣着期望朝圣，还是一步一步走入早已预设好的瓮中。

江倾遥

山河远阔，笑凌骇浪，旧梦沉浮，顶峰相见。

杀戮带来的嗜血快意尚未消退，手持玄铁长剑落于江柏玉面前，眼中的狠戾疯狂在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陡然消散。

静静地看着他，曾经戏言兄妹俩一起独步武林，如今也真的实现了。记忆中那个顶起自己一方风雨的男子终于和阿爹一样，站在了触手可及的武林巅峰。

玄铁自然归鞘，奉于身前，双膝跪地，高喊道：“江倾遥拜见武林盟主。”

江柏玉

江倾遥 发表于 2024-5-2 12:21
山河远阔，笑凌骇浪，旧梦沉浮，顶峰相见。

杀戮带来的嗜血快意尚未消退，手持玄铁长剑落于江柏玉面前，眼 ...

立于云顶之巅，看倾遥瞬息击毙了三大掌门，踏剑而来。 相对而视，同样的白衣发带，风中飘扬。如你所言，顶峰相见。自小就有的抱负，如今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直到倾遥跪下，甘为第二。才意识到，就如当年的父亲一样，武林第一，只是别人拱手相让的梦想。

薄惊尘，又或是霍倾，是在向世人重演，父亲背信弃义的过往。一时之间，心愿达成的喜悦并没有如期而至，反倒是内心五味杂陈，思绪纷乱，一种不名的情绪萦绕在心中，不能释怀。

这一路走来，失去了这么多，到头来，究竟得到了什么？名？利？重要么？似乎，还没有妹妹的笑容，与兄弟畅饮陈坛的烈酒，心悦之人的陪伴重要。

镜花水月一场空，此生皆是浮生梦。

鄢然

云顶之巅，两袭白衣已重现当年霍祈颤在江天佑身前不战而败的场景。
目光悄然从他的身上移开，寒目轻扫，是时候了，指风拂过，银匣应声而开，取出上云决，略施内劲隔空抛向江柏玉。
自此，两册上云决终于合二为一。

趁众人注意力皆在上云决之上，将一个玉壶射向空中，随之而来的一枚银针刺破空气，无声无息地击碎玉壶，殷红血液四散，落到了两册上云决之上。

袁煌

殷红液体四散，落在两册上云决之上，一道金光浮现，一个尘封多年的天书被这血液开启，霍家祖先亲笔书信宏如飞虹一般漂浮在半空——


霍家心法上云决
成可冠天下第一
成必祭九九婴血
造世间生灵涂炭
引天下趋之若鹜
霍家子孙立血誓
世代封存上云决

这一刻，众人皆醍醐灌顶，原来这便是上云决失传多年的秘密。
这一刻，众人皆恍然大悟，那玉壶之中，藏着的，是霍家的血脉。

鄢然

霍家天书重现于世，昔日真相令在场之人震惊，平静地收回视线，眼眸沉寂如渊，仿佛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垂首痴看手中银狐面具，
过往种种，浮现眼前，往复循环。

那个苦苦哀求，毫不犹豫答应少年此生为他所用，只要他医好娘亲，保娘亲数十载无虞的是自己，
那个憎恨厌恶其将娘亲诛心至死，但还是不得不踏中他每一步计划的也是自己。

那个废除阿挽武功、断了阿挽四筋，将她推入险境的是自己，
那个往来君岭山替素黎试药，只欲为阿挽换得数年生机的也是自己。

那个答应陆云赫三年之约，期盼与他共赴大业的是自己，
那个亲手斩杀他镖局十大首领，背弃他情义的也是自己。

那个在幼时第一次杀人便不曾手软，十余年来剑下更是亡魂无数的是自己，
那个厌倦江湖，只想生在普通人家，做一个寻常人的也是自己。

匆匆半生，
何其矛盾。
……

从前，无影唯公子之命是从。
今日，鄢然只想做回鄢然自己。

便让无影的一切都随手中这面具一般吧。
长袖一扬，银狐面具被抛向空中，“蓬”的一声，倾泻而出的内力将其震得四分五裂，飘如蝴蝶，又被风迅速卷入悬崖。

发丝随风拂动，清冷面容上漾起璀璨笑意，如星眼眸，落在虚空。
坠入迷雾的蝴蝶，纵然徘徊苦海，纵然深陷爱恨，纵然难以逃脱命运的安排，但是她有这世上最好的娘亲，有这世上最好的妹妹，也拥抱过迷雾中最炽热温暖的太阳，足矣。

红唇轻启，以内力传出，字字回荡，响彻山巅：
“这世上既然再无云欢公子，那也不会再有无影。”

远远可见，庐宫屋脊之上，蓝衣女子长剑一横，剑光闪过，有红色液体溅出，飞快又融入雾气当中。
那衣裙飘飘的身影转身便投了庐宫之后的万丈悬崖，再了无踪迹。

无人知晓，她曾说予雾灵山清风明月的那些心事：
惟愿从此，
世间再无身陷仇恨之人，再无身不由己之人。
天下海清河晏，苍生日日安好。
阿挽事事顺遂，
云赫…一世安然。

陆云赫

   从接到柏玉的邀约就没有怀疑过武林盟主的归属，
历经百转千折，那个少年终究还是会实现当年举杯共饮时，立下的毕生宏愿。

不过今日此局显然还未结束，既是涉及薄惊尘的“遗志”，江柏玉便不会太顺遂。
树荫茂密掩映了半截面孔，负在身后的手渐渐攥紧，
层层叠叠叶影遮起的目光没看向众人山呼中的江柏玉，反而转向穹顶上的身影，
山间血气弥漫，山顶沸反盈天，
翻腾不休的内心突然有了片刻诡异的安宁。

眼见她祭出上云诀，昭示了霍氏的秘辛，一片哗然中，心知后续还不止于此。
思绪纷乱间再抬眼便见到了让自己神魂俱裂的一幕，
相隔太远，一掠而至，也仅仅抓住了她滚下屋檐的佩剑，空气中似乎还残留血液飞扬的味道。
来不及思考，人与剑已纵出丈许，没入山岚雾霭之中。
凭借下坠之势纵出老远，仍未及寻见那抹身影，
带血的剑尖在崖壁上迸出一串火星，刀身卡进了石缝里，怔怔望着足下云深雾影。
好似有一部分自己跟着坠了下去。

江柏玉

陆云赫 发表于 2024-5-3 00:43
从接到柏玉的邀约就没有怀疑过武林盟主的归属，
历经百转千折，那个少年终究还是会实现当年举杯共饮时， ...

随着鄢然的身影消失于万丈悬崖，一玄色身影一掠而至。望着他没入山岚之中，追寻鄢然而去，心道早知他们关系不一般，却不知也是这么纠缠不清。

袁煌

陆云赫纵身一跃，众皆惊呼，蓦地里一条长鞭甩下，去势劲急，往陆云赫腰间一缠，兔起鹘落间又将他提了上来。这番变故众人始料未及，都往那崖边看去，只见长鞭另一端竟是位身披甲胄的黑袍将军，也不知他何时来的，身法之快，臂力之强着实是出人意料。

而更让人意外地是，那将军单膝着地，对坐在地上的陆云赫行跪拜之礼，恭敬道：“属下岳齐鸣参见殿下！”

他话音刚落，只听号鼓声大作，千军万马疾风般卷上山来，兵戈林立，寒光耀眼。而就在此时，众人发现自己浑身酸软，皆无法使用内力，不知何人高喊一句，是安魂散，这雾中有安魂散！

那黑袍将军见此情形，毫不意外，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喂到陆云赫口中，说道：“如今岳齐鸣已奉皇令，率三千岳家军包围雾灵山，请殿下明示，如何处置这帮乌合之众?”

陆云赫

     安魂散，父皇的御令，自己调来却又消失的镖局暗卫……上山以来心头的疑惑似乎在这一刻有了些许分晓。
  目光投向崖边，眼帘低垂遮掩了眸中情绪，“是她找的父皇？”
  

袁煌

见陆云赫已猜到，岳齐鸣并不再隐瞒，点头道：“殿下英明。雾灵山雾气弥漫，鄢然姑娘献上安魂散后，陛下又遣异士稍加改动，由鄢然姑娘在崖顶以内力催化，融入雾中。末将未提前告知殿下，还望恕罪。”

“如今他们已吸入安魂散，半个时辰内皆如俎上鱼肉，上云决就在眼前，岳齐鸣请殿下下令，立即斩杀此等武林妖众，重掌上云大权。”

陆云赫

   果然，往事一幕幕浮现，那些曾经共讨的理想，共同的愿望近在的眼前，她曾说过会和自己共赴大业，眸中溢起一阵难以压抑苦涩。
   闭眸定了定神，时间不多。“岳将军，等我一刻钟。”
   快步来到江柏玉面前，“今日之会，我知道你一定会赢，我也一定要来。”
  即使这里面埋藏了再多谋算，也同样是你我皆不可错失的机会。
  “我的本意是伺机夺取半册上云决，以此获得跟江盟主谈判的资格。”
   “上云决不可再完整流入江湖。”
  抬眸直视江柏玉，轻声道，“如今机会难得，我意在除掉你与令妹以外的所有武林人士。”
鄢然亲手递上的性命，亦是上云国牺牲无数志士寻求的拨乱反正的机会，自己将是彻底的践行者。
  “此举于你有损，或许今后，我们将彻底走上对立面。柏玉，你作何打算？”
作为武林盟主，你想要的是怎样一个武林。
   
   

江柏玉

陆云赫 发表于 2024-5-4 14:18
果然，往事一幕幕浮现，那些曾经共讨的理想，共同的愿望近在的眼前，她曾说过会和自己共赴大业，眸中溢 ...

此番情景风云突变，众人皆惊。暗中运气，确实无半点内力可用。 而闻听岳齐鸣所言，众人皆变了脸色，自己也是骇然，无影此举竟是为了覆灭整个武林势力。

望向被尊称为殿下的陆云赫，深知无论他是何种身份，是陆门镖局心怀大义菩萨心肠的陆镖主，还是位高权重的皇子，都不会加害于自己。只是这刚刚到手的上云诀，还有这刚刚登顶的武林盟主之位，当真就这么拱手相让？

待他来的面前，道出他的打算，不觉一笑:“云赫，或许，我以后都该尊称您一声殿下了。 ” 亦是正视着他的眼，想起之前相识的种种，当真是应了那句，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我知你的抱负，便是要还这天下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如今的江湖，众人皆被名利蒙了眼，被仇恨蔽了心，腥风血雨，尔虞我诈，巢覆卵倾。确实是一众乌合之众。只是，你杀了这群人，就能天下太平？江湖就会平定？你杀了这群人，还会出现新的一群人，同样为名为利，同样为仇为恨，也许会更加变本加厉，不择手段。”

顿住，打量着陆云赫，这个曾救自己于危难的少年，仍是一片赤心:“只是，云赫，我也有我的抱负。如今的我，刚刚登顶，坐上了这武林盟主之位。 这上云诀不要也罢，无非落得和傅霜阳一样的下场。 只是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杀了这些武林中人，我也做不到。 你要杀他们，也得从我这个武林盟主开始。”

望了望妹妹的方向:“只是放过我妹妹，这一切本来就和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