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第三章·问心门之谁能过情关4

宁夜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少年跪坐在青玉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简上的刻痕。太子的声音依旧清朗如常，将"君子不器"的释义娓娓道来，连师傅花白的胡须都随着赞许的点头轻轻颤动。


师傅满意地捋须离去后，太子转身时袍角带翻了砚台，墨汁泼洒在青砖地上。这不对劲，少年想。

辛未

注意力被砚台落地的声音吸引。溅开的墨汁，在青砖地上缓缓爬行，绘制出一副奇怪的图案。放下手中的竹简，胳膊撑在案几上，托着下巴，让意识沉入那一片漆黑的墨渍中。像什么呢？黑夜中绽放的花，还是嶙峋的巨石。又或许是，悄然潜行的怪物，弥漫人心的欲念和裂痕。

见师傅终于走远，顿时放松坐姿，抬头望向太子：“我说，太子殿下，您这之乎者也，君子不器当真是烂熟于心。 难为我看到这些就犯困，还得陪着您一起。”

太子

袖袍上墨迹斑斑，自然有损仪态，正由侍从在屏风后更衣，听到好友的声音，不由得笑道：“难为我们未来的辛大将军了，可谁让你是我——是孤的至交呢，你上次怎么说的，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可不得陪着孤吗？”

理齐衣冠，从屏风转出，拍了拍他的肩膀，兴致勃勃地说道：“没关系，用完午膳便是骑射课，到时候我们一决高下！”

辛未

太子 发表于 2025-4-4 16:59
袖袍上墨迹斑斑，自然有损仪态，正由侍从在屏风后更衣，听到好友的声音，不由得笑道：“难为我们未来的辛大 ...

看着他从屏风后出来，又看了看地上还未来得及清理的墨渍，终于明白刚才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了。

“太子殿下矜矜业业，还没过午膳时刻，便又想着下午的骑射了。 这是要累死你的至交好友啊。”

站起身，将地上的砚台拾起，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磕碰出的一个小缺口:“可惜了，上好端砚。”

“太子殿下今天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太子

“咦，你今天怎么了，平时遇到骑射课不是很高兴吗？”

本想插科打诨过去，谁知好友竟直接问起，笑意一顿，又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一时不慎罢了。”

只是想到那日夜悬在心头冷如利刃的目光，一时也没有心情说笑，屋内诡异地安静下来。

辛未

太子 发表于 2025-4-4 18:16
“咦，你今天怎么了，平时遇到骑射课不是很高兴吗？”

本想插科打诨过去，谁知好友竟直接问起，笑意一顿， ...

见太子脸上阴霾一片，便也不好再问些什么。 无非也就是那回事，仿佛上辈子有仇一般的俩父子，因着某件事意见不和，争论一番，又或者是被无缘无故挑了错处，心情郁闷，连带着拿砚台撒气。

捧着砚台看了半天，想着寻个宫里的手艺工匠修缮一下，镶补一块金银或是玉石，也还是一件珍品。用胳膊肘拐了太子一下：“老夫子身上的酸腐气全被你学去了么？ 我喜欢骑射，又不喜欢课业。 天天之乎者也不够，还要君子六艺样样不差，还得时时刻刻讲究仪态礼数……再继续这么陪着你，庙里的菩萨都比我有烟火气！ ”

将砸坏的砚台递他眼皮子底下:“这个反正也坏了，不如赏我咯。” 想着拿回家去，换下自己书桌上的砚台，如果自己老头子再用砚台砸自己的头，也好嚷着此乃太子恩赐砸不得，逃过一劫。嗯! 还是本爷聪明!

太子

辛未 发表于 2025-4-4 19:56
见太子脸上阴霾一片，便也不好再问些什么。 无非也就是那回事，仿佛上辈子有仇一般的俩父子，因着某件事意 ...

不以为意地说道：“方才太傅不是说了吗，'器者各周其用，至于君子，无所不施'，孤既为储君，理当如此。”

“方才确实是孤一时不慎，失仪了，”温和地看向好友，“以后不会了。”

“既然缺了一角，怎好送给你，孤另藏了松烟古砚一方，让人取了给你。”

和辛未前往偏殿用膳，廊角的铜铃在风里轻轻摇晃，碎金般的阳光从树叶间漏下来，难得的温暖明媚，心情也为之一松。

此时侍者还隔着一段距离，看好友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指间暖玉戒指，忽然轻笑出声："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辛未

太子 发表于 2025-4-4 21:20
不以为意地说道：“方才太傅不是说了吗，'器者各周其用，至于君子，无所不施'，孤既为储君，理当如此。” ...

叹了口气，得，又是君子如何如何，耳朵都快听出茧了。见太子将他的藏砚赏赐与自己，本想推辞，但是盛意难却，也只好谢过太子。其实砚台与自己，好坏都无甚差别。

伴于太子身侧，略微落后一寸，往用膳的偏殿行去。一路上，阳光景色俱好，明眼瞧着太子的心情都好起来，自己跟着也舒缓了神情。

闻太子话语，微微一怔，羡慕么？抬眼看向太子侧脸，在温旭的阳光下，是难得一见的轻快笑意。“其实，臣更羡慕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聪慧好学，太傅的各类课业都难不住太子。哪像我，成天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也就会舞枪弄棒而已。”

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眉头一拧，正色问道：“太子殿下该不会是嘲笑在下，没心没肺？”

太子

辛未 发表于 2025-4-4 22:42
叹了口气，得，又是君子如何如何，耳朵都快听出茧了。见太子将他的藏砚赏赐与自己，本想推辞，但是盛意难 ...

一愣之下，哑然失笑：“怎么可能？哈哈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

也许是阳光正好，也许是因为辛未陪在身边，平时藏在心底的一些话，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我是真的很羡慕你，少年朝气，意气风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像我...”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这个偌大的皇宫中，垂垂如耄耋老者。

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辛大人也很好。”

辛未

太子 发表于 2025-4-4 23:35
一愣之下，哑然失笑：“怎么可能？哈哈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

也许是阳光正好，也许是因为辛 ...

手搭在太子肩上，拍了拍：“有什么想说的，别处说不了，就和我说。 就算还是不想说，坐在那里，煮酒品茗，相对无言，也是可以的。”
看了看周遭，声音放低：“你的步步维艰，我懂。我会陪着你，帮你。等到终有一日，我是你一人的将军。 ”

太子

辛未 发表于 2025-4-5 11:30
手搭在太子肩上，拍了拍：“有什么想说的，别处说不了，就和我说。 就算还是不想说，坐在那里，煮酒品茗 ...

这一刻，碎金洒在少年脸上，彷佛眼里都盛着光。

目光灼灼地看着好友，“若他日我为帝，你就是我的柱国大将军。”

声音轻柔，却异常坚定：“绝不食言。”

辛未

太子 发表于 2025-4-5 12:40
这一刻，碎金洒在少年脸上，彷佛眼里都盛着光。

目光灼灼地看着好友，“若他日我为帝，你就是我的柱国大 ...

目光坚定，郑重地点头。少年之间的誓言，无需太多的言语。心之所向，便无所不至。

握拳砸在太子身上：“走吧，肚子饿了。 膳后我带太子殿下去皇家御林骑马射箭去～校场的骑射课就……” 朝他眨眨眼：“太傅怪罪下来，便说是我强拉殿下去的。”

环住太子的肩膀，便兴冲冲往用膳处奔去，仿佛迎面吹来的微风里都满是美食的香味。

黑色衣袂翩飞，发丝飞扬，一缕紫光在少年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太子

辛未 发表于 2025-4-5 13:49
目光坚定，郑重地点头。少年之间的誓言，无需太多的言语。心之所向，便无所不至。

握拳砸在太子身上：“ ...

“那若辛大人怪罪下来，”自腰间解下从不离身的玉佩，抛给辛未，也学他眨眨眼，“就拿这个挡着，说太子金口，不许罚孤的大将军！”

笑意未歇，由辛未环着疾奔而去，这一刻，没有储君和伴读，只是两个意气相投的至交好友，踏碎满地春光，奔向憧憬中的未知长路。

宁夜

  贵妃仰首饮尽金樽毒酒时，唇角还噙着那抹惯常的慵懒笑意。她广袖翻飞如折翼的蝶，最终重重倒在织金地毯上——用性命替这场阴谋画上了第一个句点。    国师终究没能狠下起心肠。她在诏狱最深处割开手腕，以秘术将小皇子体内暴走的情蛊引入自己经脉。黑血顺着银质面具滴落时，小皇子睫毛颤动将醒，而国师已知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  


  这一切的蛛丝马迹，最终被皇帝案前的龙鳞卫层层剥开。当证据指向东宫时，太子在暴雨夜扣响了辛未的府门。    "我知道父皇曾暗中将虎符授予你。"太子又一次撞翻了砚台，"父皇明日就会废储，你清楚那些世家会怎么对待追随过我的人。"檐外惊雷劈落，照亮他手掌的疤痕——那是十二岁那年，他为救坠马的辛未留下的。   


辛未的佩刀在鞘中嗡鸣。案头烛火映着虎符冰冷的铜纹，那是帝王对自己的信任，也是自己家的世代忠烈换来的。窗外雨幕里，隐约可见宫城方向飘来的孔明灯——那是小皇子苏醒后，按旧俗为祈福放的天灯。      

辛未

房门被猛然砸开，呜咽的风裹挟着阴冷的雨水，席卷而入，翻乱了书桌上的纸张，又沾湿了堆叠的竹简典册。门外漆黑的天空被闪电劈开，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窗外扭曲的树影，随即又被吞没在更深的黑暗里。雨不是在下，而是在砸，像无数冰冷的箭矢倾泻而下，击打着一切，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随着风雨一起进来的还有太子。桌上明暗的烛光摇曳，白色的墙壁上舞动着妖魔般的黑影。他是为虎符而来，也是为了命悬一线的生机而来。

“您又失仪了，太子殿下。”身负铠甲，腰挂佩刀，立于书桌之旁，望着等候多时的太子，声音波澜不惊，仿佛只是迎接一个好友的寻常到来。

将一件干净的外褂披在太子身上：“太子伤还未愈，雨夜前来，要是再着了凉，怕是伤情更甚。 臣担不起。”
眼眸低垂，望着太子手上的伤疤，不辨悲喜：“太子殿下步步为营，潜心谋划，如今行至这一步了，终于想到臣了。”
拿起案几上的虎符，摩挲着上面的铜纹：“太子殿下您了解我的，四书五经，教条纲常，礼义廉耻，我向来学不好。不如您，说起来头头是道，谈论起天下来，海阔天空。”

“但是您也知道，辛家，世代忠勇。 生来父亲便教导我，忠义两全。 而人来世间一世，全凭父母，便是要尽孝。”
“太子殿下，您即是我的殿下，亦是我的挚友。我们之间的誓言，我记得。” 在午后暖阳下许下的誓言，在暗无天日的暴雨夜中履行：“我若是不帮您，违背誓言，那便是不义；我帮了您，率兵谋反，便是不忠； 枉顾父亲教诲，置家门于不忠不义的境地，亦是不孝!”

“您让我如何选？” 话音一落，刀光一闪，左手手腕翻转，刀刃便架于太子脖颈处：“太子您，举步维艰，命悬一线，为自己博一个出路，人之常情。我陪着您在宫中这么久，您的喜怒哀乐我皆看在眼里，帝王薄情，我也知道。我想帮您。”  

“虎符，您可以拿去，只是……”架着的刀缓缓收回，将刀柄放入太子手中:“您最终成功与否，我可能看不到了。”

紧紧握住虎符，往后退了一步，静静看着眼前的太子:“就算我自私，贪心，什么都想顾上，什么都舍弃不了。”

辛未

紧握虎符，站立良久：“若太子殿下无法决断，那虎符，也恕在下不能给您。”


“可能今晚是最后唤您一声太子了！ 如果您此刻无法下手，就算您拿到虎符也没有任何胜算! 您，还是过于仁慈了!”

太子

辛未 发表于 2025-4-6 17:01
房门被猛然砸开，呜咽的风裹挟着阴冷的雨水，席卷而入，翻乱了书桌上的纸张，又沾湿了堆叠的竹简典册。门外 ...

"你太天真了，辛未。"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关心我的伤势？

暴雨中的疾驰，给重伤未愈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负荷，一笑之下牵动旧伤，剧烈地咳嗽起来，但笑声未停，"今夜过后，不是黄袍加身，便是身首异处。”

"若当真功败垂成，一具尸体又何必在意伤痕深浅？"

将刀掷回案上，刀光在灯下划出冷冽的弧线。望着这个自幼一同长大的挚友，眉宇间露出隐藏多年的倦色，摇了摇头，说道：

“这是你的抉择，辛未。”

“你可以守住辛府百年忠烈之名，但也让我选择，死在你的手里。”

太子

辛未 发表于 2025-4-6 18:29
紧握虎符，站立良久：“若太子殿下无法决断，那虎符，也恕在下不能给您。”

“我知道你的选择了。”

“或许吧，”朝他眨了眨眼睛，笑容一如两人初遇，“至少对你，我没有食言。”

辛未

太子 发表于 2025-4-6 19:03
“我知道你的选择了。”

“或许吧，”朝他眨了眨眼睛，笑容一如两人初遇，“至少对你，我没有食言。” ...

紧握虎符的手颤抖不已：“为何？ 既然要走这一步，还为何不更狠绝一些？ 如今这般，那你又置我于何地？”

“老夫子把你教傻了么？ 还真是……儒冠多误身啊。” 抬眼望向远处的皇宫，一道闪电映射在眼眸之中，前路在何方，如今的自己也看不清楚。

宁夜

辛未将虎符紧攥于掌心，目光如炬直视太子："除非殿下取我项上首级，否则休想让我背弃君命！"这番看似优柔寡断的言辞，实则暗藏玄机——既是对昔日情分的最后试探，亦是对人性底线的致命考验。若太子当真利欲熏心，不惜对故人兵刃相向，便彻底撕碎了这些年虚与委蛇的假面；倘若尚存半分良知，甘愿舍弃兵权，倒也算全了这段金兰之义。


古往今来，君臣博弈往往难得善终。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时，范蠡早已看透"狡兔死，走狗烹"的天道；高祖喜迎韩信之时，又岂会料到日后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即便是唐太宗与魏征这对千古君臣，若非魏征早逝，恐怕也难逃"会须杀此田舍翁"的结局。太子最终不忍伤辛未性命，放弃兵变，两人的情义也永远定格在了成为君臣之前。